顧笙僵在那裏，一把推開淩子陽。
    “顧笙！”
    他一路跑出淩子陽的住處，“轟隆隆——”，天雷滾滾，顧笙衝進雨裏，被澆了個透心涼。
    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受，他跑到沒人在的公園裏，找到一條長凳坐下來。他就坐在那，自動將外界的一切都屏蔽。頭發就濕漉漉地垂落，身上的衣服變得沉重，拖得他頭都抬不起來。
    雨滴在他身上打著拳擊，把他揍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隻是突然間，揍他的力量消失了。顧笙一愣，抬起通紅的雙眼，看見的卻是一位手裏提著花籃的老太太。
    “年輕人，這把傘給你。”
    “不用，謝謝。”
    “是不是跟家裏人吵架離家出走啊？”
    “……不是。”
    “那就是失戀咯”，覺得自己肯定猜對的老人家把手裏的傘硬是塞到他手裏，“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快回家吧。”
    “我不要傘，您自己拿著吧。”
    顧笙將傘還給老太太，跑走。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雙手抱著腦袋，腦袋暈暈沉沉。耳朵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淩子陽麵無表情說的那些話，怎麼能，那麼殘忍。
    顧笙雙手掐著自己的胳膊，青筋爆出。
    淩子陽和林蘭結婚十年，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嗎？而且，林蘭本來就喜歡淩子陽，和自己老公上床天經地義。可是，話雖然這麼說，顧笙在聽到對方兩個人不僅如此還有孩子的時候，繃不住了。
    剛剛在淩子陽家裏，他抬眼就能看見廚房裏磨得鋥亮的菜刀。那一瞬間，他著魔地想，反正淩子陽“髒了”，他自己從小到大也沒幹淨到哪裏去，不如殺了淩子陽他自己再自殺也挺好。
    他甚至想到了在任務世界幫助原主自殺的後果。
    可是一回神就看著淩子陽隱忍的目光，他突然醒悟，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那麼陌生，他甚至懷疑身體裏是不是住著一個惡魔，他竟然想傷害淩子陽！
    視線越來越模糊，顧笙表情痛苦，雙手扶住腦袋。
    “波波……”
    話音剛落，他就砸到地板上，徹底失去意識。
    顧笙又開始做一些說不清的夢，夢裏他笑的很開心，一個人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馳。
    自由的感覺在他身體的每個細胞裏彌漫著，慢慢地，綠色褪去，眼前變成了遼闊的白，白雪的白，塞滿了每個角落，同樣的他，雙眼緊閉躺在一張懸浮的病床上。
    一雙修長的手在麵前“模糊”地出現，偉岸的身影是半透明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見對方的樣子，卻始終被什麼遮著眼睛。對方的身體是白的，陌生的人，觸摸到他的皮膚時溫柔又體貼，像溫水在身上流動。
    緊接著，他又來到了熟悉的那座城市，看著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在地震中坍塌陷落，最後，一回頭，他便看見倒插在鋼架上的，他的屍體。
    “救我，救救我”，眼前的“他”抬起滿是鮮血的臉，朝他伸出手。
    “不要，這不是我！”
    顧笙尖叫著搖頭後退，結果腳步踉蹌，整個人往後倒，天空的顏色迅速由蒼白變得湛藍，他眼前一晃，下墜的感覺猛地襲來。
    “曉然！”
    耳邊傳來女孩的呼喊聲，顧笙的手臂一疼，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拉著起來。等他站好，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孩站在他麵前。他還有些恍惚，半天沒說話。
    “曉然，你不要激動，剛剛你要摔死了你知不知道？！”
    “……林蘭？”
    “……是我，怎麼了，是不是嚇住了？”
    林蘭擔心地上前查看他的狀態，她眼中的紀曉然卻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懸崖。
    “你幹嘛，別再過去了，快走進來點！”
    林蘭忍不住喊道，以為對方嚇傻了，就想去拉人，結果自己被腳下的岩石絆了一跤，刹不住車地直接摔了下去。
    “曉然！”
    紀曉然慌忙中被撞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拽住林蘭的雙手，“林蘭，快，另一隻手抓住旁邊的石頭！”
    紀曉然身體單薄，整個人趴在懸崖邊，雙手緊緊地握著林蘭的雙手，臉憋得通紅。
    “林蘭，快點！”
    林蘭廢了老半天的勁，還沒有抓住身邊的石頭，腳底踩空，險些摔下去。她看著紀曉然，淚水奪眶而出。
    “曉然，叫子陽，快叫子陽！你一個人不行的！”
    顧笙怔了一秒，低聲說，“你是不是很喜歡淩子陽？還想跟他生孩子？”
    “曉然，你在說什麼，快叫子陽啊！”
    顧笙又變回了紀曉然，“子陽！快過來！子陽！”喊完之後，紀曉然卻突然看著林蘭，目光掙紮。
    林蘭心跳漏了一拍，“曉然！你想幹什麼？”
    紀曉然看著自己拽著林蘭的手，慢慢地張開了一隻手掌的五指。眼看著一根根手指在麵前慢慢抽離，林蘭雙眼瞪大，滿目的不敢置信。
    “不，不，曉然，你不是這樣的人。”
    紀曉然苦笑了一下。
    “不要！”
    顧笙尖叫著睜開雙眼，整個人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怎麼了？怎麼了？”
    穿著圍裙的波波從廚房裏跑出來，看顧笙明顯是噩夢初醒後的樣子，鬆了一口氣。他上前摸摸對方的腦袋，“好了小主，終於退燒了！”
    “波波……你怎麼實體化了？”
    “你昏過去的時候叫了我的名字，係統自動切換成急救模式，我就出來啦”，波波不讚同地說，“小主，你不應該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顧笙扶額，夢裏的事情他隻依稀記得後半部分。他皺眉，當初在懸崖邊，紀曉然究竟有沒有鬆手？
    “不會有下次了，謝謝。”
    波波臉紅，“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我熬了粥，你要不要喝點？”
    嚐著波波做的粥，他忍不住挑眉，“非常好吃，看來讓你做小係統，屈才了。”
    一被顧笙誇獎，波波立刻就忍不住驕傲，他說，“隻要小主每次都能完成任務，我出來的時間就越長，你要想吃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做！”而且，做的比淩子陽好吃一千倍一萬倍！！
    “嗬嗬，好”，顧笙說，“我有預感，這幾天，估計就能結束這個世界。”
    “真的？！”
    “嗯。”
    當然，完成任務還是要找淩子陽，當時的夢裏他是在山上，那應該就是三人的最後一次見麵，他的記憶還是斷斷續續，仍舊是殘缺的地圖。或許，淩子陽知道後麵發生的一切。
    在家裏休息了半天，下午的時候，顧笙跑去找淩子陽，卻沒在他家找到他，他又跑去飯店，飯店的人接待了他之後，也表示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他給淩子陽打電話，對方沒接。顧笙惱火，這人是跟他鬧失蹤嗎？
    “要不，顧先生，您先在老板辦公室等一下，關門的時候，老板總是會回來的”，飯店的人說。
    正好顧笙來來回回地跑，病來如山倒，他坐在淩子陽的沙發上，默默發呆。
    之前一直沒有打量他的辦公室，現在卻得空四處看看。淩子陽麵容上和關越很像，但這個世界裏形象邋遢的很，可，他就是第一眼認出了他，還很喜歡他這副樣子。
    辦公室右側，空空蕩蕩，沒有桌椅茶幾。平常沒細看這個辦公室，這下看著卻覺得布局十分古怪。
    他起身走過去一看，盯了半天，在牆壁上一陣敲敲打打，最後目光定格在盆栽上，他想把盆栽挪開，卻挪不動。靈光一閃，顧笙將盆栽轉了個方向，瞬間，白色的牆壁門往一旁劃去，露出一間密室。
    在自己辦公室搞一個密室？
    這是什麼特殊愛好。
    顧笙走進去，提手一抹就摸到了一個凸起，往下一按，燈光就打開了。但是似乎被什麼金屬物質反射了一下，閃的他下意識閉眼，等再睜眼，身體被他看見的東西嚇住了。
    目之所及，四麵牆壁，滿滿當當地掛滿了他的照片。從青澀到成熟，從校服到西裝革履，每一張照片都是關於他，街上吃東西的照片，外麵旅遊的照片，他的每一個細節，生命的每一次蛻變，都被完整地記錄下來。
    他所認為的紀曉然和淩子陽十年未見的時間裏，後者似乎並未缺席……
    顧笙邁出沉重的步伐，心情很糟糕。無可厚非，淩子陽記錄的是紀曉然，不是他。
    嗬，那他呢，占據了紀曉然身體的他，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