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不錯，天色微微擦黑，他們已經找到一處落腳。
    “我選右邊那個。勞煩把我運過去。”
    耳旁吹來虛弱的聲音，滄嵐轉臉瞥一眼。
    “你倒會挑時辰。”
    清蕪扯扯嘴角，深吸口氣，胸口劇痛不減，隻是激不起來咳嗽罷了。
    “我實則沒力，見你躊躇半天，我便先選，這樣一來豈不是解了你燃眉之急。”
    若不是那兩片血色細弱的嘴巴，滄嵐才不忍受這廝。
    “哼。”
    “將軍，你氣便氣，先將我放進去可好？”
    “你瞧不見我正煙熏這兩個淺洞。”
    “咳咳！”
    肩頭一熱，看看又耷拉在自己後背的腦袋，滄嵐鎖起眉心。把他放下，扯了一塊有缺口的衣角捂在清蕪嘴上，想了想又拿起在那嘴邊擼了幾下，去掉血痕。兩手一使勁，抱人起身。
    “咳咳咳。”
    頂著還濃的煙塵，滄嵐拱進右邊那個洞，踢開還冒煙的枝條，將人放下。洞裏狹小，不能直立，他隻能跪伏著揮舞衣角，吹散餘下的煙。
    月到梢頭。
    一陣斷斷續續的打鬥聲中，清蕪睜開眼。身上蓋著他的外衣，已經幹了；雙腿穩穩地架在一塊平整的矮石上。把這些細看一遍，清蕪笑著發出愉悅的一聲嗯。
    嘭！
    垂下四肢的小獸砸在地上，在清蕪麵前撩起一團黃土。
    “咳咳！咳咳！！”
    等不及捂鼻的他，嗆了滿嘴，差點沒把五髒六腑給咳出來。
    寒光一閃，清蕪立刻豎起手掌低呼
    “將軍！”
    刀尖在頭頂刹住，接著便是滄嵐的怒斥
    “你這又是做什麼！”
    清蕪抬起滿是塵灰的臉，笑眯眯道
    “在下來相助。”
    滄嵐立刀在地，怒氣衝衝的盯著清蕪看。
    “助在何處？”
    指向一處，清蕪又道
    “那便是在下的助力。”
    滄嵐瞧過去，分明什麼也沒有。
    “將軍離近些。”
    離近了些，還是什麼也沒有。滄嵐回頭，冷著臉說
    “我愚鈍，看不出來。”
    清蕪眯著一隻眼，伸出一根食指，往前方戳了戳
    “就在你腳下。”
    在原地轉一圈，滄嵐蹲下，捏起一塊巴掌大都不到的石塊，回頭。
    “這個？”
    清蕪喜笑顏開，忙不迭點頭。
    “是也是也。”
    甩開石子，滄嵐大步跨到清蕪麵前，咬牙切齒道
    “你若再耍花樣，我便切了你的腦袋，做球踢！”
    “將軍怎的又動怒了。我是一片好意。”
    抓住他一把頭發，拽起，滄嵐對那迫不得已揚起的臉小聲慢語
    “好意的話，就給我解藥，否則你我隻有死在這裏，被鷹啄獸食，死無全屍。”
    “聽著著實嚇人。將軍，可否放開，你的血滴到我臉上了。”
    聞言，滄嵐一把推開清蕪，去緊衣服，遺憾的是，衣服已然四處漏風，裹都裹不住。
    “將軍不嫌棄的話……”
    “嫌棄！”
    清蕪從胸口移開手，兩人相顧無言半晌。
    “回你的洞去，安靜睡你的覺。”
    滄嵐朝那隻挺屍的小獸走去，清蕪抬起胳膊吹吹上麵縱橫的細小傷口，應了一聲。
    安寧的月下，重物在地上拖動的擦擦聲裹帶著砂石微微滾動的呲呲聲兒，左右各一邊而去。
    噗通！
    清蕪歎口氣，挑了嵌到胳膊裏的砂石，掉頭朝滄嵐爬去。
    搖搖欲墜的人了，還拄刀做著不會成功的掙紮。
    “此獸雖小，爪中有毒，你拿不了刀。”
    滄嵐努力站直，奈何腿越發軟綿，賣力維持，換來單腿跪地的姿態，總歸不算太難看。他看向清蕪，肌肉抽搐使他說話變得吃力囫圇。
    “林間有溯風，你……”
    低沉的咕嚕聲突降，清蕪對滄嵐笑笑道
    “是了是了，將有野獸至。”
    話落，這才回頭。
    滄嵐瞪圓眼睛，暗暗使力卻是什麼也沒有。
    他瞧見，在地上緩緩爬行的男人，白衣染黃土，一下一下的橫到了他的前方。
    “嗚~~~~”
    不可名狀的詭異樂音忽高忽低的從清蕪的嘴裏飄出，四肢伏地，垂涎三尺的野獸往後退了幾尺，很快的就在地上打起滾來。
    滄嵐看著那靜靜趴在地上的男人，神色不明。
    “退！”
    滄嵐回神，用盡全力抱了清蕪，踉蹌後撤。
    他凝神瞧著那頭野獸，懷裏的男人依舊在發著莫名其妙的聲音，此聲貼近聽在耳中，令他不禁起雞皮疙瘩。
    “停！咳咳！！”
    他早已體力不支，放下男人，偷偷喘息幾下，再抬頭就看見男人拍了拍小獸，雙目炯炯有神的投向那頭似有懼色的野獸。
    靠近的步伐遊移不定，最終還是靠了過來，小獸身下攤著一團血，血氣衝鼻後，叫這野獸躁動起來，它齜牙伸爪，卻見男人一掌拍在野獸臉上，野獸甩甩頭，慢慢伏下了身子，將小獸往前推推，男人扭頭看來，而後莞爾一笑。
    野獸試探著啃了一口鮮肉，見清蕪並無動作，便大快朵頤起來。
    “將軍若還有力氣，扶我一下可好？”
    小獸的毒性應該不烈，隻這一會子，滄嵐就感覺到力氣在漸漸恢複。
    托住這人的後背，叫他坐起，男人抬手在嘴邊緩緩抹過，幾絲血痕逃出手指縫，滴進土裏。
    清蕪正和血氣翻滾的胸口拉鋸，手卻被打掉，一塊幹淨的黑布頭貼到了唇邊，輕柔的擦拭著。
    “我隻是擦掉之前落在你臉上的血。”
    “是是，將軍著實心細。”
    滄嵐沒有問剛才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一幕，隻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還在啃食的野獸。
    拍打完上身的塵土，清蕪指指那頭野獸
    “將軍若有清水，取些給它，它正孕中。”
    原本躺著小獸屍體的地方幹幹淨淨，一絲血痕都沒留下，野獸正埋頭舔著清蕪掌心的清水。
    拍拍野獸的頭，清蕪微笑道
    “你前腳有塊如雪白斑，踏雪，這個名字可好？”
    野獸抬頭望了他一眼，琥珀黃的吊睛眯了眯，轉身往林中走去。
    四周又安靜下來，清蕪擦擦濕漉漉的雙手，轉頭對盤腿坐在地上的滄嵐說
    “不知是烏氏勝還是長狄勝。”
    正擦刀的滄嵐聞言，頓了頓道
    “傍晚狼煙起於北，也不是長狄狼煙慣有的味道。”
    “那便是烏氏勝。”
    雙雙沉默良久，天穹浮起青色，很快天就亮了。
    不遠處樹叢急動，踏雪從中走了出來，清蕪笑著拍了拍它的頭。
    “有它做坐騎，可快些出這崖底。”
    滄嵐沒有拒絕，踏雪走了一陣就帶著他們到了在一處石壁停下，四下沒路，唯有這塊筆直的石壁。
    滄嵐砍下一條長枝條豎著在石壁上緩緩滑動，這麼來回幾次，忽的其中幾根葉子微微動了動。
    那是一個凹處，滄嵐用刀砍了幾下，見石塊大片脫落，不由的嘴角揚起。
    心下一動，抬刀出招，竟然使出了平日的力道。
    回頭看那個攏袖端坐在獸身之上的男人，見他笑而不語，正要說話，此刻山石成片塌下，露出一半人寬的洞。
    清蕪從袖中抽出一隻手拍拍踏雪的頭，笑盈盈道
    “緣有來即有去，今日一別怕沒有來日，你多保重。”
    滄嵐默默走過來，轉身彎腰，清蕪附上去，兩人入洞，就著微光的方向，慢慢消失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