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初清晨，軍營附近梨花抽芽，稍後雨落，烏氏號角，長狄軍鼓，聲聲震天。大戰一觸即發。
    沒有陣前叫囂，也沒有大將對峙，長狄率先以一字陣衝向烏氏軍隊。
    霎時間，喊聲遮蓋了雨聲，鼓聲，號角。隨著此起彼伏的戰馬嘶鳴，喊聲中開始有慘叫傳出。
    清蕪站在將軍特用的車轅上，沉目看著麵前的廝殺。
    黑色一字如一把長刀，迅速切開了紅色的五瓣蓮花陣。
    “上前。”
    “是。”
    幾名護衛立刻按照指示，推動車轅往前奔跑。
    清蕪來到營地門口，接過號角，用力吹動。
    “嗚！”
    一聲，短促迅疾。
    烏氏紅甲兵頓時從中分開，六十匹戰馬當先，其餘人在後，快速列成七隊，以眾星拱月式，一字黑甲推進明顯變緩。
    隻見一人甩動韁繩，從黑甲兵中飛馳而出。
    他的身後，黑甲們突然拔動手中長槍，個個長槍瞬間分為兩把短槍，直奔戰馬四腿。
    來勢猶如飛蛾撲火，烏氏騎兵，手起刀落，斬於馬下不少，正要高興，卻發覺那些被重傷的黑甲，並未橫刺馬腿，而是一槍刺頸而來，之前的一槍純屬耍花腔。
    這等訓練有素，不懼戰死，令人生畏。
    騎兵開始凋零，失去主心的戰馬，驚慌失措，紛紛亂串，期間踩踏多人。
    飛馳而出的一人，此時奔上前，長臂一展，橫刀重劃，五六匹戰馬頃刻間血濺三尺，昏頭般衝入長狄軍中然後紛紛轟然倒地。
    此時，一些黑甲兵迅速把這些戰馬圍了起來，喝血，啃肉。景象瘮人。
    那一人去勢不減，胯下的馬竟左衝右突仿佛生了後目，直往清蕪那邊去了。
    護衛紛紛就位，緊張的看著來人。
    一軍之將不可無，不可降，否則為大辱。
    清蕪往後退，卻是避開了軍營大門。
    如若叫人近的大門，奪將，說出去也不好聽。更影響士氣。
    一邊後退著，清蕪依然看著戰局，護衛已經挺身向前，格擋來人，他再鼓動號角。
    “嗚，嗚”
    紅色又變換，黑甲驍勇異常，動作絕不拖泥帶水，烏氏紅甲靈活多變，借助清蕪在這三兩天迅速定下的陣型，傷亡大大減少。兩軍一時難分勝負，外加天不時，地不利，如之前所料，陷入膠著。
    護衛全軍覆沒，一陣勁風突來，清蕪扔出號角，身子一轉，驚險的從刀刃下避過，可惜了胸前的厚甲，心口破了一條縫。
    刀上殘血滴落在臉頰，還溫熱的，清蕪自知這迅速下撇的刀勢隻為自己的項上人頭而來。
    生受，最輕的傷是肩膀去掉一半血肉。
    清蕪還是一躲，黑漆漆的頭盔蓋住了那人所有的臉，卻也仿佛聽得到來自底下的嗤笑。他這一躲，跌在汙泥之中，紅色的戰甲髒亂不堪，那人繼而追上的刀，沒給清蕪片刻喘息。這人殺意果決，不會給他逃脫的機會，明明料到他會躲，倒是沒有封住所有退路。
    那人貓捉老鼠的玩弄姿態盈盈而出，絕對看出了清蕪這個將軍，半吊子都算不上。
    清蕪就地一滾，臉上也沾了泥漿，雨是越下越大了。
    那人轉動刀柄，貼地一挑，逼得清蕪去做狼狽起身，從而顯出跪地姿勢。
    噗嗤，刀刃沒進血肉的悶聲過後，是那人微微一頓，臉不露也昭示了他那刻的詫異。
    清蕪抱住那人往下墜落，刀刃拉扯血肉的痛叫他忍不住多久便微微鬆開了手。
    即使那人一腳踹在他身上，逼出了足夠距離，拔出刀，也是更改不了他們墜落高地的事實。
    兩方士兵正殺紅著眼，不知道過了多久，喊殺聲漸漸熄滅，在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叫喊著將軍不見。
    高地之下，地勢複雜，沒人知道那裏麵有什麼，隻是平日看到雲遮霧繞的，怕是沒什麼好。
    在忽而一閃的痛覺中，清蕪又醒了過來。
    一轉頭就見那柄寒光閃閃的刀，斜插在臉龐，握住刀柄的手掛著零星黑甲殘片，往下滴著鮮血。
    幾條掛著泥土，樹葉和血痕的頭發纏在刀柄之上，清蕪深吸口氣，胸口因此起了一陣劇痛。
    “咳咳！”
    扭頭吐出一口淤血，清蕪大口喘氣，他沒有力氣去看再往上的景象。
    那人卻俯下了身子，刀刃觸碰頸部皮膚，帶了點壓力，這人還是要殺自己的。
    此時，他看到除了刀刃以外的東西。
    饒是他見多，也不由得皺了皺眉。
    淩亂髒發沒有章法的裹在額頭，臉頰，脖頸，卻巧合的更加襯托了那張露出大概輪廓的臉。
    這是一張絕不像將軍的臉，可以說是清秀絕倫，任誰瞧了都會說是不及弱冠的稚嫩。
    那張臉上的鼻翼動了，往起湊近，明顯不過的對清蕪的厭惡。
    清蕪一笑。
    “你殺不了我。”
    染著不多見藍色的眼眸在清蕪說完後，猛地眯起，雙眉擰緊，如兩把劍，毫不吝嗇透出憤怒。
    清蕪覺到脖子上一涼，怕是刀刃已經劃破了皮膚。
    他靜靜地躺著，臉上依然掛笑。
    “是的，我對你用了毒針，一時半刻你是揮不動這麼重的兵器了。”
    仿佛是不屑和他說話，眼裏一劃而過輕視後，隻給了清蕪一記冷哼。
    在努力試了幾回之後，清蕪看到那張臉上浮起了紅霞，這人在憤怒異常，卻又因為猶豫毒性的大小，而對他不好立刻下手。
    “其實，你可以殺了我，靜等毒發身亡。”
    啪！
    臉上遭了一擊，腦袋嗡嗡作響，不敢想象要是全力打來，清蕪是不是已經死了。
    “閉上你的嘴！”
    純正的官話，正宗的清亮音色。
    清蕪笑起來。
    “你不敢。”
    “激怒我對你沒有好處。”
    好像點醒了一般，那人蹲下，盯住清蕪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良久他彎了嘴角，露出兩點疑似酒窩的凹陷。
    清蕪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便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