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小很小的時候……
    抑或說，從生母離開人世，自己被阿姨姨夫接回他們家的時候開始，不安全感就應運而生。
    不。從他知道，父親丟下他，丟下母親，丟下這個家庭開始，他的不安全感就開始包圍起他來了。就像是蝶兒無法掙脫堅硬的繭，或許，不是掙脫不開，而是習慣了被束縛，也或許是害怕不知道自己破繭而出後該何去何從。
    他害怕被拋棄，所以，小孩子會的調皮，他學不會。小孩子會的搗蛋，他學不來。小孩子會的天真，他隻好裝出來。他怕他淘氣，會被拋棄，他怕他安靜，會被拋棄……所有的一切，都害怕。
    所以，成墨杉慢慢摸索著，不同的人，喜歡的不同的樣子。阿姨他們喜歡乖巧的孩子，他就學著乖巧，他們眼中的壞事，一件也不碰。鄰居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他就見到誰都問好。同學喜歡開心果，他就算心裏流血也要咽淚裝歡，每天找段子製造笑點，惹得同學大笑。老師喜歡學習成績好，他就算通宵複習也要把成績提上去。學校希望有天才，所以他不僅認真學習，還參加課外活動，無線電，OM……甚至體育場上也有他的身姿。
    親切，卻不能親近。
    隻有樂臻。
    小小的樂臻出現了，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會拉著自己，拉著自己說小哥哥別怕，會告訴自己還有他，會承諾永遠不會拋棄他。
    小時候的樂臻，那麼小小的，卻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初中嗎？還是因為尚歆柔的出現呢？
    後來，樂臻常對他說的一句話是，“你在我麵前就別裝了。”
    可不管樂臻變成怎樣，在他心裏，樂臻永遠都是那個小男子漢。
    成墨杉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他安慰自己，也許樂臻隻是青春期叛逆呢？很快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他等不到那天了。
    成墨杉左手托著下巴，右手耷拉下來，雙眼往著窗外。看著窗外整齊地排列在操場周圍的行道樹，若有所思。連行道樹都有自己的使命，而自己呢？
    成墨杉看過一套電影，講的是無心的機器人，有著自己的使命。機器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做什麼，所有事都做得出色。盡管他沒有心。直到有一天，機器人愛上了那個她。機器人開始有人類的思想，有靈魂，有了心。後來，機器人因為愛，被動開啟了自毀模式，灰飛煙滅。
    那機器人該不該有心呢？無心，便是行屍走肉般地活著。有心，便是劫。
    成墨杉搖搖頭，他總是樂嗬嗬地對樂臻說喜歡，何嚐不是一種試探？而每當他露出嫌棄的神情的時候，自己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繼續死皮賴臉地跟樂臻糾纏，這樣的生活也是累壞了。
    為什麼不能回到以前呢，成墨杉好想大聲地質問，質問他，質問一切，仿佛那樣沉重的心情才會得以紓解。
    可原來，都是錯。
    沒有從前，從一開始就錯了，自己居然還傻啦吧唧的以為是完美。
    真是傻透頂。
    …………………………
    那一年成墨杉六歲。
    那時候還是太小了，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也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散落在記憶長河中，偶爾浮上岸，被岸上的他撿起，罷了。
    “媽媽，為什麼爸爸不要我們？”粉嫩的孩子用糯糯的聲音，膽怯怯地問著自己臉色蒼白的母親。
    婦人隻是把成墨杉摟在懷裏，什麼話都沒有說。仿佛隻有孩子在自己的身邊，她才覺得真實，覺得自己還活著。
    “媽媽，幼兒園的小朋友總是笑我沒有爸爸，媽媽，爸爸在哪裏？”膽怯得不像孩子的成墨杉，那委屈而又倔強的神情，刺疼了母親的心。
    墨笙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抽噎。
    知道母親總是這樣，不肯回答。成墨杉漸漸長大之後，再也不敢問了。這些可能會傷害到母親的話，仿佛成了世上最危險的禁語，絕口不提。
    父親拋下自己和母親，不要這個家，那麼，母親又會不會拋下自己呢？
    不安在小小的心靈裏埋下了種子。母親的每一次沉默，成了滋潤的雨水，讓種子破土而出，在他的心裏紮根。仿佛每一次的無言，都讓根基往下探幾分。
    直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