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春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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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和羅希終於在臘月二十的時候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春運大軍。
盡管已經把東西送走了一大批,但一點也沒浪費兩個免費勞動力。羅希在得知東西可以直接發到家裏之後,迅速用不能送走的東西填補了空缺。
好像手裏不拖個箱子都對不起春運這個詞。
下午五點的火車,容城停車五分,在車門外例行上演了一波生死時速,裏麵的出不來,外麵的進不去,卻都一個勁往那方寸之地擠。最後由黑子把旅行箱扛肩上,一隻手死死拽著羅希把人拽上了車。
上了車黑子在前麵開路,羅希緊跟著那個寬闊的後背,前麵走一步他跟著蹭一步。
直到踏實坐到座位上羅希才鬆了一口氣,每年回家都要擠掉半條命,換作以前這麼半截車廂他得擠一站路才能走過來,也不知道黑子是怎麼做到的,連向來橫衝直撞無孔不入的小推車都被他硬生生逼著讓了路。
羅希看了眼窗外,火車不知道什麼時候駛出了容城,外麵是一片曠野,天剛剛擦黑,在視線盡頭留下一抹白線。
車廂裏溫暖明亮,黑子站在一旁歸置他們的行李。
突然覺得特別安心。
“餓嗎?吃不吃東西?”黑子舉著他們放食物的那個背包問。
“行了,你坐下吧,我不餓。”羅希說。
黑子點點頭,把背包扔在了行李架上,“那行,你餓了跟我說,我給你拿。”
等人坐下來羅希才發現黑子一腦門的汗。
“你沒事吧?不是傷口又裂了吧?”羅希皺眉。
“哪能那麼容易裂,”黑子咧嘴笑笑,“真他媽擠,你往年都這麼擠上來的?”
“也有擠不上來的時候。”
“嗯?”黑子疑惑地看過來。
“那年南方大雪,一票難求,先上車後補票,從北邊過來的車都超載了,到這的時候都擠不上去了。車就停了一分鍾,下了幾個人就開走了。”
“那然後呢?”黑子皺眉。
羅希笑了笑,“然後就去售票大廳退票了,淩晨兩點多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這邊車站沒票了又半夜拖著行李去東站。”
羅希話裏沒有冷,沒有憤怒,沒有絕望,黑子卻聽的喘不上氣來。
“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黑子捏了下羅希的手。
“你認識我又能怎麼樣?”羅希笑笑,“你是能把火車攔下來還是能把售票員打一頓?”
“我能陪著你。”
等天完全黑下來黑子又把那個裝吃的包拽下來,“吃嗎?”
“你餓了就吃吧,”羅希笑了笑,“裝模作樣問我幹什麼?”
黑子嘿嘿笑兩聲,從包裏掏了兩桶泡麵出來。
“我靠,你什麼時候買的?”羅希一臉震驚。
他坐火車從來不買泡麵,接水麻煩,吃了還得扔,消化完說不定還得上廁所。他秉承的原則一向是盡可能減少行動,不是太渴的話水都不怎麼喝。
“就上火車之前在廁所旁邊小攤位上買的,吃嗎?”黑子繼續舉著桶問。
羅希盡力忽略這兩桶麵的出處,咬咬牙:“吃。”
黑子抱著兩桶麵施展輕功和獅吼功一路踮著腳去接水,又一路踮著腳飄了回來。
“紅燒牛肉還是老壇酸菜?”黑子問
“……牛肉吧。”羅希扶額,老壇酸菜這種火車公敵他還真沒勇氣吃。
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下一人抱著一桶熱乎的麵開始吃。
羅希眼睜睜看著對麵座位上的小姑娘把包裏的泡麵拿出來兩次,看了看站著的人又塞了回去。
等羅希吃完了黑子拿起兩個桶去扔。
“算了,”羅希看了看過道裏的人,“放這吧。”
“你不是嫌有味嗎,”黑子說,“我就當飯後運動運動,消消食。”
“我什麼時候……”羅希還沒說完,黑子已經拿著桶在一路人不耐煩的注視下走遠了。
他隻是吃完了聞了聞袖口,黑子就知道他嫌棄這個味了。
車廂裏暖氣開的足,車窗上糊了一層水霧,隻有在偶爾路過村莊或城市的時候才能看見零星燈光。
到十點羅翌下了晚自習,羅希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羅翌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興奮,他們兄妹打小感情好,一年裏卻也隻能見個一兩回。
交代了明天去接站的一些事,兩個人又閑聊了十幾分鍾才掛電話。
“你妹啊?”黑子探頭問。
羅希斟酌了好久才搞明白這是不是一句罵人的話
“羅翌。”羅希說。
“你倆這名挺像啊,挺好聽的。”黑子說。
“那是,”羅希揚了揚下巴,“這名我起的。當初我爸想讓她叫羅冀,我覺得的像男孩名,查了好幾天字典硬讓改的。翌指新的一天,和希一樣,都有新生希望的意思。”
“那你妹真該謝謝你,比羅冀好聽。”黑子說。
“你別你妹你妹的,叫她羅翌就行。”
“行,羅翌,”黑子笑了笑,接著又問:“那你爸……”
“車禍,”羅希擠了個笑出來,“和我媽一起,兩個人開車去進貨,山體滑坡,就沒回來。”
“你當時多大啊?”黑子問。
“十六。”羅希眼神黯淡下去。
接下來的事黑子大概都能猜到了。難怪羅希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得撐起一個家,兩個上了年級的老人一個孩子全靠他一個人擔著。
“前兩年最難熬,我沒成年,正經的地方不敢用我,跟著別人倒賣過服裝,也在小作坊裏做過工。後來老家有個人帶我去了北京,我那個時候普通話都說不標準,不是北京人,卻學了一口帶京味的普通話,說出來都讓人笑話。再後來……”羅希歎了口氣,“我就到容城來了。”
黑子一隻手伸過去,把人攬在了懷裏:“我媳婦兒真厲害。”
羅希緊張地看了一眼對麵坐著的兩個人,那兩人看起來並沒有怎麼關注他們兩個的舉動,羅希才慢慢放鬆在那個懷抱裏。
六年,隻用了這麼兩句話就講完了,當初覺得那麼冷的夜怎麼也過不完似的,一轉眼也過了六年了。
以前他這些事都不敢回想,每一天都像個噩夢,陷在裏麵可能就出不來了。
可現在突然就不怕了,可能是有個人跟他說“早點認識你我就能陪著你”,以前那些記憶好像就都有了他的參與,再想起來就不害怕了。
伴著鐵軌的撞擊聲,羅希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黑子看了看懷裏的人,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呼吸輕勻,睡得安穩靜謐。
羅希醒過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轉到了靠窗的一側,怕他硌著黑子還把一隻手墊在他頭和窗戶中間。一晚上睡得還不錯,臨時停車了那麼多次他竟然一次都沒醒。
羅希掏出手機看了下,剛過五點。
“醒了?”黑子打了個哈欠看著他。
“你是不是沒睡好?”對麵兩個人還在睡,羅希壓低了聲音問。
順勢看了看那隻被他壓的失去了血色的手。
“還行,是不是快到了?”黑子問。
“嗯,再有一個小時差不多。”
黑子又打了個哈欠。
“你再睡會吧,到了我叫你。”羅希說。
“不睡了。”黑子搓搓臉,“一會你……羅翌過來接?”
“嗯,火車站離家還挺遠的,她有車。”羅希說。
“未成年開車?”黑子震驚。
羅希笑笑沒說話。
“餓了嗎?”黑子問。
“不餓,”羅希搖頭,“你餓了先墊點,下了車帶你吃好吃的。”
“那我也不吃了,”黑子把麵包又塞回去,“得好好敲詐你一筆。”
“吃個早餐還能給我吃窮了?”羅希眼睛眯起來,“油條豆腐腦,這裏的豆腐腦跟容城的不一樣,用的是大骨湯,豆腐腦也比那邊的更滑。”
黑子肚子裏傳來幾聲叫聲,“我好像餓了。”
羅希笑的更歡樂了,“你先吃點吧,一會餓過了勁就吃不下了。”
“別想騙我,我不吃。”黑子堅挺著。
隻是肚子不配合地又叫了一聲。
羅希壓低聲音笑出聲來。
黑子瞅了瞅周圍一片昏睡的人,猛地撲上去,一手兜住羅希後腦勺,在羅希沒來得及收起的唇角吻下去。
羅希因為驚慌猛然張大的眼睛,想要出聲又怕驚醒別人被堵在喉嚨裏的嗚咽,被圈在一方小角落裏退無可退身體的僵硬,都被黑子盡收眼底。
這個人真的是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想讓人收藏進骨子裏。
黑子慢慢把人鬆開,瞅著羅希驚魂未定的表情笑起來,“既然餓了,那就先吃你吧。”
六點的時候有列車員在走道裏提醒下車。
阜陵站小,停車時間短,黑子和羅希早早把東西收拾好提著往車門走。
車廂裏橫七豎八躺著的坐著的都是人,黑子又是把行李箱抗在肩上這才過得去。
到車門的時候車廂外已經變成了深藍色,隱隱能看見外麵廣袤的土地。
“我去洗個臉。”羅希往洗手台那邊走。
洗手台上都坐了兩個人,羅希擠過去,掬了一捧水洗了個臉。
“精神點沒?”洗臉回來衝黑子問。
“嗯,好看。”黑子嘿嘿笑著。
羅希翻了個白眼。
他洗臉是為了不顯得憔悴,想著以最好的精神麵貌見到羅翌。
列車準點到站,黑子和羅希從擁擠的車廂裏擠了出來,跟破曉時分的阜陵打了個照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