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昱早上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咖啡豆沒了。
    之前一直記得不多了，每天早上打開咖啡蓋子的時候都提醒自己要買，忙一天之後就忘得一幹二淨。第二天再重複一樣的工作。
    終於有一天見了底。
    鍾昱習慣了每天早上一杯咖啡開始，一天沒喝一上午都無精打采。
    為了防止明天還循環這個過程，鍾昱決定趁熱打鐵午休時間出去把咖啡豆買了。
    出了公司一條街就是世茂廣場，有家店咖啡豆的品質還不錯，鍾昱經常過去買。
    買完咖啡豆出來鍾昱就被一個身影吸引了視線。
    大冬天那人戴了副墨鏡，頭上戴個棒球帽，帽沿拉的很低，看不清臉。
    但鍾昱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中午商場人不多，那個小崽子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尤其顯眼。換作平時鍾昱可能還真注意不到，但今天安易這個穿著正常人都得多看一眼。
    鍾昱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過去。
    曰立：吃飯了嗎？
    前麵那個身影把手機掏出來，擺弄了一會又收回口袋裏。
    易燃易爆炸：剛剛起床，正打算叫外賣呢。
    有鬼。
    鍾昱當即跟了上去。
    世茂廣場負一層是沃爾瑪。
    安易進去之後推了個車，徑直往裏走，走到日化區才停了下來，然後開始裝模作樣看洗發水。
    之所以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是因為就在前天兩個人剛買了洗發水，家庭裝，買一贈一，足夠用半年。
    安易一邊看著洗發水，一邊用餘光打量著隔壁貨架那個走來走去的導購員。
    鍾昱找了個角度，在安易看不到的情況下往隔壁貨架看了看。
    計生用品。
    這兩天這個小崽子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成績，現在估計是成績出來了。
    也真是難為他了，特地挑飯點過來，把自己包的這麼嚴實，卻還是被撞見了。
    隔壁的導購員轉了幾圈看著沒人，沒一會也溜達走了。
    安易推著車急匆匆過去，對著貨架上一通拿，臨走還左右看了眼，確認沒人後推著車走了。
    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行竊的。
    拿完之後安易也沒著急走，找了個沒人的貨架挨個查看，需要的放車裏，不需要的扔貨架上，等確認完畢才推著車慢悠悠走了。
    等安易離開之後鍾昱到那片空無一人的貨架上看了眼。
    留在兩瓶張裕解百納之間的是一瓶人體潤滑劑。
    女用。
    下午開會的時候鍾昱走神了。雖然領導講的大都是廢話，底下真正在聽的人也沒幾個，但鍾昱發現自己在走神的時候還是有些吃驚。
    他很少會這樣，從前是環境所迫不得不注意力高度集中，後來是太單調以至於沒有可以走神的地方。
    每次領導在上麵講廢話他都能在下麵把廢話概括成一二三點來，但這次他一回想，發現腦子裏竟然空空如也。
    除了安易……和那瓶人體潤滑劑。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或者說感受有點複雜，以至於說不清楚。
    安易就像一股清泉彙入了他這波瀾不驚的一壇死水裏，不得不說他是迷戀的，既迷戀於安易帶來的張揚與活力，又迷戀安易自身的清澈和純淨。
    所以才會不忍心破壞這一切。
    他們接吻，互擼，甚至於給他口，這些都好說，可一旦涉及到那方麵，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就沒辦法回頭了。
    安易的愛給的太單純，像他的人一樣，喜歡了，就去爭取，現在滿足，可以不計後果，或者說根本沒想過後果。
    可他不一樣，他任性過一次結果遍體鱗傷，帶來的結果太慘烈以至於現在都走不出去。
    有些話他沒辦法跟安易說，他的過去，他的身份，所以也無從得知安易能接受與否。他擔心安易三個哥哥給他苦心搭建的壁壘會毀在自己手上。
    他說過，不希望安易“被迫長大”，更不希望這個讓他“被迫長大”的人是自己。
    上麵的領導在講完了一通廢話之後總算回歸了正題，“上海那邊的case過去個人，年前處理完了不要拖到年後，你們商量一下看誰過去。”
    下麵一小片竊竊私語，很顯然臨近年關誰也不想往外跑。
    如果是以前鍾昱肯定不會參與這些事，領導點名讓他去了他就去，沒有點名就事不關己地沉默。
    “我去吧。”鍾昱開口。
    會議室瞬時安靜下來。
    連講了半天廢話的領導也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那行，你收拾一下盡快過去。”
    讓助理訂了明天一早的票，鍾昱坐在椅子上愣神。
    他這算是什麼行為？
    逃跑嗎？
    還是落荒而逃。
    躲的不是安易，而是那個既定結果可能帶來的後果。
    他得想個辦法讓安易慢慢了解那些事，在沒有到不可挽回的時候把傷害降到最低。
    鍾昱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曰立：我今晚早點回去，你想吃什麼？
    安易很快回複：想吃炸排骨。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安易飛揚的語氣。
    當初他在巷子裏用一袋炸排骨把人誘到了家裏，說起來也是奇怪，他已經麻木了那麼多年，漠視了那麼多好的壞的乃至生離死別，怎麼就那天夜裏會被那個冰淩般的眼神打動？
    可見很多東西就是蠻橫地沒有道理，命運硬塞進來怎麼都躲不開。
    明天要出差，鍾昱把需要準備的資料安排下去，早早給自己下了班。穿過一條街買了炸排骨後徑直回家。
    到家開了門一眼就看見安易坐在客廳的地上打遊戲。聽見他回來回頭衝他笑了下，眼角一顆小痣跟著悅動起來。
    安易把PS4放下，走過來把鍾昱手裏的炸排骨接過來。
    “哥，我有個好消息跟你說。”安易拿了一塊排骨吃著。
    “什麼好消息？”鍾昱把外套脫下來掛在玄關衣架上。
    “成績出來了，我全都過了。”安易說的含蓄，眼睛卻絲毫不含蓄地把鍾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我也有事情跟你說，”鍾昱躲了下安易灼熱的目光，“我明天出差，一早就走。”
    安易眼睛瞬間暗淡了一些。
    “你們公司怎麼回事啊？要過年了還讓人往外跑。”安易不滿地抱怨。
    鍾昱笑笑往裏走。
    “去哪啊？去幾天？”安易跟在後麵問。
    “上海，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三四天吧。”鍾昱在沙發上坐下來。
    “明天很早嗎？”安易試探問。
    “挺早的，”鍾昱有些不忍心，卻還是把話說了，“六點吧。”
    “哦。”安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今晚得早睡，一會還得收拾東西。”
    “你要不回家住兩天吧，你在這一個人沒人做飯，我也不放心。”主要還是怕他一個人亂想。
    “行。”安易答應的爽快。
    吃過晚飯鍾昱收拾行李，安易坐在床沿上看著。
    “哥，你去了那邊晚上有時間吧？”安易問。
    “晚上沒事。”鍾昱從衛生間把剃須刀什麼的拿出來。
    “那晚上能跟你視頻嗎？”安易腿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
    “行。”鍾昱說。
    安易拿手機戳弄了一會，“哥，上海那邊最近降溫，你多帶幾件衣服。”
    “再降也比這邊暖和。”鍾昱笑了笑。
    “那邊是濕冷，據說酒店裏都沒暖氣，”安易歎了口氣，“好想過去給你暖床啊。”
    鍾昱收拾東西的手停下來。
    “我就是那麼一說，”安易笑笑，“我還沒出過容城呢。”
    “是嗎？”鍾昱問。
    “嗯，大哥就是在容城撿的我，小學在東關胡同，中學在鐵道橋，大學也在容大，最遠就是從城東走到城西。小時候跟隔壁二虎子偷跑出來去了一趟市中心，當時覺得容城好大啊，一輩子都逛不完，現在看起來也沒那麼大了。”安易歎了口氣，“我對外麵的世界都是從電視上看的。哥，外麵真的跟電視上是一樣的嗎？”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樣子吧，就像你眼裏的容城跟我眼裏的也不一樣。”鍾昱把行李箱關上，“去過多少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個想回來的地方。”
    “嗯，”安易笑起來，“那我在容城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