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帶去的店在一家巷子裏，門麵很小，不是熟客可能根本發現不了。
    “這地兒還有烤肉？”羅希打量著周圍幾家店麵。
    計生用品，洗頭房足療店，無痛人流……
    一條龍服務啊。
    烤肉店的名字也很迎合：活色生香。
    確實挺有……肉欲。
    “賊好吃，”黑子拉著羅希往裏進，“這都是第二家分店了。”
    “第一家主店在哪？”羅希一臉難以置信。
    “就西關那邊，”黑子想了想，“前年好像已經倒閉了。”
    “……”
    但推開門的一瞬間，滋啦滋啦的聲音加上帶一點焦糊味道的肉香成功把羅希注意力轉移過去。
    “老板，整個爐子！”黑子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
    “來咯！”那邊同樣的嗓門回應。
    緊接著一個男人從裏間出來，手上提著一籠燒紅的木炭，剛好卡在桌子中間的凹槽裏。
    “你有忌口嗎？”黑子問。
    羅希搖了搖頭。
    “那就肥牛、五花、特味雞、黑椒牛柳、腰子各來一份，再來一大盤生菜。”黑子菜單都不用看，開口就來。
    “全是肉啊？”羅希皺了皺眉。雖然是挺久沒吃肉了，但這人大傷初愈吃這麼油膩真的好嗎？
    “那再來份土豆片、金針菇、韭菜。”黑子看了看羅希，“還要啥？”
    羅希擺擺手，無言以對。
    他算看出來了，這人不管再點多少也不可能放棄那幾盤肉的。
    “那先這樣。”黑子衝著老板說。
    “好嘞！”老板拿著菜單走了。
    黑子瞅瞅羅希：“喝酒嗎？”
    黑子傷沒好就沒開車，羅希想了想：“那少喝點。”
    “白的啤的？”黑子問。
    “啤酒。”羅希回答。
    黑子拿了幾瓶啤酒過來，羅希剛把桌上的啤酒起子拿起來，黑子已經用牙開了。
    黑子把酒遞給羅希，“你能喝多少啊？”
    羅希邊往杯子裏倒邊回答：“白的的話，能喝一斤吧，啤的不知道，沒醉過。”
    “我操？”黑子瞪大了眼，“真的假的？”
    “沒兩把刷子怎麼在酒吧混，”羅希傲嬌地挑了挑眉，“我爸喜歡喝，在家自己釀米酒，我還沒出周歲他就天天拿筷子給我蘸著喝。”
    黑子撇撇嘴，“那我當初請你喝個酒費那麼大勁，我還以為你酒量不行呢。”
    “我能喝，我就是……”，羅希語氣低了下去，“不敢喝。”
    可怕的不是醉酒，而是人心。
    他一個人在外麵漂了這麼多年，既見過，也經曆過，人心有多可怕。
    肉被及時送上來，黑子張羅著烤肉，一片片肉放到鐵板上，發出滋拉滋拉的聲音。
    外麵是寒冬臘月，裏麵是炭火烤肉，單是想想就開始咽口水。
    五花烤得帶一點焦，黑子撒了點孜然辣椒，拿生菜一卷遞給羅希，“嚐嚐。”
    羅希接過來咬了一口，一雙眼睛彎下來，“好吃。”
    “那是，用生菜裹了不膩，跟小四過來他自己就能吃一盤。”黑子喝了口酒，也裹著生菜咬了一口。
    說到安易，羅希倒是想起來了，自從那天安易從酒吧走了他有將近半個月沒看見安易了。
    “那個，”羅希看了眼黑子，“你知道安易去哪了嗎？”
    “不用管他，”黑子把肉翻了個麵，“他有的是地方去，有時候在網吧都能待個好幾天，等沒錢了就回來了。”
    “那你知道……”羅希想了想還是住了口。
    看黑子的回答不像知道鍾昱的樣子，既然安易沒說那他也不好開口。
    “怎麼了？”黑子抬頭看他。
    “沒什麼，”羅希低下頭吃東西，“就是好久沒看見他了，有點想他。”
    “想他幹嘛？”黑子不屑，“那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呢？”
    此時在床上正思考著晚上怎麼欲行不軌的某人：“啊嚏！”
    羅希沒忍住笑了：“我也就比他大兩歲。”
    黑子沒好氣：“你跟他能一樣嗎？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小雜毛。”
    安易：“啊嚏！啊嚏！”
    羅希笑笑，邊吃邊說：“你是不是放醋了啊？”
    “沒啊。”黑子嚐了嚐，挺正常的。
    羅希一雙眼睛眯起來：“那怎麼這麼酸呢？”
    黑子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我靠，我吃那小崽子的醋，我至於嗎？”
    羅希笑笑沒說話。
    肉一直是黑子在烤，羅希負責吃。
    黑子包著生菜又遞過來一個卷，羅希接過來吃著，“這什麼肉啊？”
    “好吃吧？”黑子自己夾起一塊，菜都沒裹直接塞嘴裏。
    “嗯，還行。”羅希又吃了一口。
    “腰子。”黑子笑了笑。
    “……”
    羅希剛咽了一口，梗在喉嚨裏，上不來又下不去。
    “羊腰子，”黑子補充，“就是腎，說學術點叫泌尿係統。”
    羅希下了好大決心剛咽下去，現在又有點想吐了。
    當初點菜的時候就聽到黑子最後說了個啥，結果說的太快也沒聽清。
    “吃啥補啥，”黑子又往嘴裏塞了一口，“是不是還挺好吃的？”
    羅希灌了滿滿一杯啤酒才壓下去那股上湧的勁，狠狠瞪著黑子：“你丫故意的吧？”
    “你不說挺好吃的嘛，”黑子笑著看著他，“這邊羊鞭也挺好吃的，你吃嗎？”
    羅希還沒從羊腰子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又被羊鞭再一次暴擊。
    羅希把筷子撂桌上，直接宣告了這頓飯的結束。
    “行啦，”黑子笑了笑，“你那是黑椒牛柳，”指了指旁邊一盤還沒動過的圓形片狀肉，“這個才是，還沒烤呢。”
    羅希懷疑地看了看鐵板上，確實沒有圓片狀的。
    “不過真挺好吃的，”黑子夾了片腰子上去烤著，“你不試試？”
    在羅希一個眼神下噤了聲。
     
    除去腰子事件，一頓飯吃的還算神清氣爽。畢竟烤肉這種一聽就跟冬天很配的東西隻要不是技術太差一般都能吃爽了。
    羅希帶著飽腹帶來的滿足感從店裏出來，一眼就被對麵的足療按摩拉回了現實。實在想不明白一家烤肉店為什麼會開在這種地方。
    “接下來幹嘛？”黑子問。
    “接下來？”羅希皺眉。
    突然不太想回去，回去就得考慮搬家的問題，心裏一陣煩躁。
    “我們要不去商場？”羅希提議。
    “去幹嘛？”黑子有點懵。
    “置辦年貨。”羅希說。
    “那行，”黑子點點頭，把手機掏出來，“這地兒不好打車，我叫個車。”
    “走走吧，”羅希製止了他，“剛吃了一肚子肉，這會兒坐車估計得吐出來。”
    黑子愣了會，把手機收起來，“也行。”
    冬日午後的陽光還算不錯，沒風的時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羅希身上穿著當初兩個人一起買的羽絨服，大毛領，看上去就格外暖和。
    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當初就那兩件風衣的時候也沒覺得有多冷，但一旦有了更溫暖的羽絨服就怎麼都不想再回去穿風衣了。
    有些人也是這樣。
    “我需不需要給叔叔阿姨帶禮物啊？在這買還是到你家再買？”黑子漫不經心問。
    “那個，”羅希腳步停了停，等黑子回頭才繼續說：“我跟你說一下我家裏的情況吧。”
    “怎麼了？”黑子看著他。
    “我爸媽都不在了。”羅希低頭走著，“家裏就我妹，我爺爺奶奶三個人。”
    “啊……”黑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沒事，”羅希笑笑，“就是告訴你一聲，別到時候見了我爺爺奶奶叫叔叔阿姨。”
    “那不能，”黑子跟著笑了笑。
    “還有就是，”羅希聲音越來越低，“我沒跟家裏人說我在酒吧工作，我跟他們說我幹的是正經工作。”
    黑子當即就怒了：“草，哪個王八犢子說你幹的不是正經工作了？”
    看著黑子較真的一張臉，羅希心裏突然鬆了一口氣。
    剛開始那兩年每一天夜裏他都覺得第二天醒來就會為了錢去不擇手段，每一次臨近邊緣又把自己拉回來。
    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較勁什麼，反正在所有人看來也沒有區別。
    隻有這個人肯定了他那些堅持。
    “三哥，”冬日的陽光打在那張精致的臉上，恍若帶了一圈光暈，“謝謝你。”
    黑子被謝的莫名其妙的，但看著羅希臉上真心實意的笑容心裏就舒坦。
    “是不是有人說你了？”黑子問。
    羅希笑著搖搖頭。
    “以後誰他媽敢欺負你，你就拿個小本本記下來，三哥給你一個個收拾。”黑子繼續在偏離軌道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他對那聲三哥受用的很。跟他混的小弟都叫他黑子哥，準確的說叫他三哥的就安易一個人，但就這一個人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叫三哥跟叫黑子哥不一樣，黑子哥是那些人尊敬他乃至是害怕他才這麼稱呼。而三哥，更像是家人，有一種依賴和信任在裏麵。
    出了巷子羅希攔了輛出租車，“走吧，一會該凍僵了。”
    之前黑子一直覺得羅希是個挺節儉的人，買件羽絨服都得砍一半才行，他那間小房子裏除了一些必要的電器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
    但事實證明，羅希的節儉隻是對自己節儉，給家人買起東西來立馬變了一個人。
    兩個人先是去了一家醫療器械店，進去之後羅希直奔輪椅，盡是挑著最貴的看。
    售貨員估計挺久沒見著大金主了，圍在羅希身邊一個勁轉，嘴皮子禿嚕的都快超過人類極限了。
    羅希被嚷嚷的腦瓜子疼，“都有說明書嗎？我自己看。”
    售貨員拿了一遝子說明書過來才不情不願走了。
    黑子湊上去：“這得看到什麼時候？”
    “我之前買過一個，看幾個重要數據對比一下就行了。”羅希沒抬頭，繼續翻著說明書。
    “哎，我冒昧問一句啊，”黑子皺皺眉，“你不是要今天買吧？”
    “不然呢？”羅希問。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怎麼帶回去啊？”
    羅希這才抬起頭來，“要不，你裝殘疾人？”
    “春運啊大哥，”黑子無奈，“開著這玩意先不說上了火車放哪，就是車門我都不一定擠得進去。”
    “那怎麼辦？”羅希說，“阜陵買不到好的，要買的話還得到臨州，到時候還是得坐車過去。”
    “這玩意能開多久？”黑子指指輪椅。
    “續航30公裏，都出不了容城。”羅希皺眉。
    “你想啥呢，”黑子沒忍住樂了，“我大冬天開一輪椅橫穿大半個中國啊？”
    羅希設想了一下場景，也跟著笑起來。
    兩個人像傻子似的在人家店裏樂半天，直到引起不少人注意才刹住。
    “你決定要哪個了嗎？”黑子問。
    “這個，”羅希指了指挺高檔的一個，“可以一鍵折疊，帶GPS，電池也大。”
    “看著啊，”黑子衝站在一邊一直等著的售貨員招招手，售貨員立馬跑過來。
    “這個能送貨上門嗎？”黑子問。
    “可以的先生，您把地址和電話留一下，明天就給您送過去。”售貨員說。
    “外地的呢？”黑子接著問。
    “請問送到哪裏？”
    羅希急忙報了地址。
    “這樣先生，我們可以從華北倉庫那邊直接給您發貨，時間呢可能久一點，大概需要三到四天。”售貨員回答。
    直到從店裏出來羅希還一臉興奮。
    “還有這種操作？我以前怎麼不知道？”羅希走路都帶著飄。
    “那是因為以前沒我。”黑子一臉得意。
    “其他東西也能這樣嗎？”羅希又想起去年落在火車上那口鍋。
    “很多都能，”黑子說，“你幹嘛不直接網購啊？”
    “家裏就我爺爺奶奶和羅翌，看不到實物我不放心。”羅希說。
    所以就寧肯千裏迢迢帶回去。
    黑子盯著羅希看了一會，剛認識時他隻是覺得羅希好看，越接觸越能看到羅希身上其他方麵，甚至於這些一點也不遜色於他的外貌。
    “幹嘛，我臉上髒了？”羅希被黑子看的有點發虛。
    “沒有，”黑子笑笑，“特好看。”
    兩個人又去商場進行了一圈大掃蕩，羅希現在一進門就對著售貨員問能不能送貨上門。
    送走了不少兩個人手裏還是大包小包，用羅希的話說就是“總得留點驚喜”。
    出了商場打車的時候羅希報了自己的地址。
    “送我那去吧，省的我還得往回倒騰。”羅希看著黑子笑了笑。
    黑子愣神沒說話。
    “我明天就搬回去了。”羅希小聲說。
    車裏安靜下來，窗外的流光溢彩打進來照在臉上表情莫辨。
    “行，”黑子最後點頭，“我幫你。”
    “嗯。”羅希應了一聲，一路無話。
    羅希的小房子依舊整潔的嚇人，擺設跟黑子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但畢竟十多天沒住人了，茶幾上落了薄薄一層灰塵。
    “你先回去吧，”羅希把買的東西收起來，“我一會直接從這去酒吧了。”
    黑子在那個一坐就陷下去的沙發上坐下來，“明年別續租了。”
    “嗯？”羅希回頭看他。
    “明年換個大一點的房子，”黑子看著他，“你不喜歡住那邊，我就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