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希從酒吧出來的時候被嚇了兩次。
    第一次是沒過腳踝的大雪。
    他來上班的時候雪還沒開始下，一轉眼已經積了這麼厚一層。
    雪已經停了，他卡在兩個時間的結點，剛好錯過了全部過程。
    第二次是被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黑子。
    那個人站在被燈光打成橘色的雪裏，衝他笑了笑，一口白牙比雪還要耀眼。
    “你怎麼在這？”羅希兩隻手交疊搓了搓，剛邁出門一步就打了個寒顫，“你是傻子嗎，站這兒？”
    黑子把羽絨服拉鏈拉開，從裏麵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羅希，“給你，暖暖手。”
    羅希接過來，是兩個包子。因為包在衣服裏，還帶著溫度。
    “原本想著你下班可能沒吃飯，給你當晚飯的，結果這大北風，還是別吃了。”
    包子帶的溫暖順著指尖傳上去，羅希把包子包在手裏，一並揣進口袋裏。
    羅希走在前麵，黑子快走了兩步跟上去。
    “東西我都收了，你還跟著幹什麼？”
    “哎，你這個人，”黑子被他氣笑了，“怎麼翻臉就不認人啊？”
    “我跟你很熟嗎，認你幹什麼。”
    羅希自顧自走在前麵，黑子快走兩步，跟他並肩，兩個人踩在新雪上，腳底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你今天班上的順利嗎？”天太冷，黑子也不想往外伸手，拿肩膀碰了碰羅希，“有沒有人騷擾你。”
    羅希往旁邊靠靠，“托你的福，隻要你不在就沒人會騷擾我。”
    黑子也不介意，繼續靠過去：“那你想我沒？”
    “我想你幹什麼？你丫是長了一臉人民幣怎麼的？”
    黑子嘿嘿笑了兩聲，“那我這兩天怎麼總是想起你來。”
    羅希家離著酒吧近，在酒吧裏也不冷，出門就穿了件單風衣，結果沒想到會下雪，羅希裹了裹衣服，一陣老北風就能把他吹得透透的。
    黑子側了側身子，擋住風過來的方向，剛想把羅希護起來，結果羅希又往邊上靠了幾步，跟他把距離拉了開來。
    “哎你，”黑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不是冷嗎，我又沒幹什麼過分的事。”
    羅希愣了愣神，半晌才答道：“我不習慣別人跟我靠太近。”
    他知道這人是一片好意，可有些生理上的東西他也控製不住。
    走到羅希家前麵那個路口時，從街上突然躥出一個人來，跟黑子撞了一個滿懷。
    黑子站著沒事，那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黑子皺著眉，借著燈光一看，才發現那人還是個半大小子，一雙眼睛機靈得很，看他看過來有幾分閃躲。
    “大哥，能不能借我點錢，”那孩子一隻手撐著地站起來，裝出一副焦急的樣子，“我媽病了，我出來買藥忘帶錢了。”
    哦，這個梗，他們當初十年前就用過了。
    黑子轉頭看了看羅希，他依舊把手插在口袋裏，站在燈光下看著，冷著一張臉。
    黑子還是把錢夾掏出來，拿了五張一百的遞給那孩子。
    身後的羅希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那孩子顯然也愣了，估計沒見過這麼大方的，一時間竟忘了伸手。
    過了一會才把錢接過去，那孩子道了謝，拿著錢跑了。
    直到那孩子沒了蹤影，羅希冷冷的聲音才傳過來，“可能是騙子。”
    黑子笑笑：“我知道。”
    羅希又看了黑子一眼，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想當年我騙人的時候他大概還沒出生呢，”黑子笑著跟上去，“寒冬臘月的出來行騙也不容易，當初我要是能遇上像我這麼好的人，估計得樂好幾天。”
    羅希皺了皺眉，轉身進了樓道。
    黑子一路跟了上去，一直跟到羅希家裏。羅希竟然好脾氣地沒有阻攔，任由他進了門。
    羅希把風衣脫了掛上，從口袋裏把兩個包子拿出來，進了廚房放進微波爐裏加熱。
    黑子在沙發上坐下來，羅希家裏還是一貫的整潔，搞得好像他是這個家裏最不和諧的一塊。
    羅希從廚房裏出來，在他跟前停下了腳步。
    “給你講個故事，聽嗎？”
    黑子愣了一下，在他印象裏，羅希就沒好好跟他說過話，突然正經起來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黑子點點頭，往旁邊靠了下示意他坐下。
    羅希沒動，還是站在他跟前，他抬頭望上去，那張精致的臉上竟然有點悲傷。
    “我小的時候街頭有一個賣東西的老奶奶，賣的都是些小東西，針線，扣子什麼的，值不了幾個錢。”
    “那天我放學從那走，有個人從她那裏買了幾捆線，給了5塊錢，她在包裏翻了很久才給人把錢找齊，整整一大把。”
    “緊挨著她攤位有個乞丐，那個人把整的錢拿出來，剩下的零錢全扔給了那個乞丐。”
    羅希頓了頓，看了黑子一眼，“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她的眼神，那個眼神透著絕望和對這個社會的不解，看得我想哭。她起早貪黑風裏雨裏擺著這麼一個小攤位賺一點生計，卻比不過一個四肢健全天天好吃懶做的乞丐。”
    羅希後退了兩步，“我在酒吧裏陪著笑站一晚不算小費的話也賺不到他撞你那一下的錢。”
    微波爐叮了一聲，羅希轉身去了廚房。黑子看著那個背影，心裏突然像是空了一塊。
    他是瞧不起那種人的，而自己恰好就是那種人。
    羅希從廚房裏把兩個包子端出來，先用筷子把皮捅破，把裏麵的餡摳出來，然後兩根手指捏著包子皮開始吃。
    “你不吃餡嗎？”黑子看著他這一波熟練的操作，一看就不是新手。
    “你知道他把你表偷了嗎？”羅希把頭抬起來，在黑子手腕上看了一眼。
    “啊？”黑子愣了下，抬手一看，差一點跳起來，“臥槽！”
    羅希低頭繼續啃包子皮，沒搭理他。
    “現在騙子都這麼多才多藝的嗎？”黑子一臉苦大仇深，“算了，我那表從地攤上買的，裝逼用的，也沒幾個錢。”抬頭看了眼羅希，“你怎麼知道他把我表偷了啊？”
    羅希眼皮都沒抬，“你被偷多了，也就知道了。”
    第一個包子皮吃完羅希開始捅第二個包子，筷子剛插進去就察覺不對，掰開一看，豆沙餡的。
    “怕你不喜歡吃鹹的，買了一個甜的。”黑子撓撓頭，如今看來他隻喜歡吃皮，皮的話應該還是鹹的入味些。
    羅希看了那個包子一會，沒說話，過了一會把包子拿起來，帶著餡一起吃了。
    “你……”黑子喉頭動了動，還是把話咽了下去，“好吃嗎？”
    “太甜了。”羅希說道，低下頭又咬了一口。
    把一個半包子吃完，羅希進廚房去洗盤子，等出來的時候就發現黑子已經從坐姿變成了躺姿。
    “你怎麼還不走？”羅希拿腳踢了兩下黑子的腿。
    “……啊？”黑子把眼從手機上移開，“不是，你……”
    “我今天可沒把你褲子扔馬桶裏，”羅希走到門前把門打開，“要不你再給劉日肛打個電話？”
    黑子有些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出門去又拽著門不撒手，“你把你手機號給我，要不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
    羅希皺眉，“139××××××××”
    這麼爽快？黑子有些不可思議地鬆了手，掏出手機存了號碼，走出門外才想起來打個電話把自己手機號讓他存下。
    門傳來砰的一聲響，伴隨著手機裏傳來的係統女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