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響並未有停止的跡象反倒是愈演愈烈，“嘔。”劉全又是一陣翻腸倒胃，經年為官的他或端坐於高堂或執筆疏奏，固然也詢訊處置過一些貪官汙吏，卻未曾這般實打實的，毫無遮攔甚至一清二楚的直視一副……“嘔”一股濕稠的酸意又湧至喉頭，來勢洶洶的一泄而出。
    文官嘴皮子厲害，但終歸不如武將上過戰場，刀尖上舔血，血海裏遊走。哪場戰爭不會死一兩把個人呢，那便是屍山血海，慘死的士兵缺胳膊少腦袋連屍身都沒能有個囫圇的。蕭九韶早料到劉全沒見過這般陣勢，倒也沒想他反應如此之大霎時也有些擔憂。
    “我去看看他。”他給“宮肆”攏了攏領口，神色溫存。
    蕭九韶轉身才挪出一腳，前當會兒還攛在手心的絹帕卻被人抽了出去。“宮肆”見他轉回頭來，仿若炫耀似的輕搖起手裏的絹紗，好比擺弄著一件了不得的戰利品，就聽他曼聲道，“你去瞧他便是，但這帕巾是千萬不能給的，一會弄髒了可不好，我給你收著。”他頗為嫌棄的乜了眼劉全，語調一揚一頓的講得煞有介事。語畢後隨即輕輕疊起絹帕，又如獲至寶似的將其揣入懷中，如此才算貼心貼意的安放妥當。
    美人心海底針，並不局限於性別。簫九韶又好笑又無奈，他搖搖頭踱步到劉全身邊，十分關切，“劉大人可是還好？”
    劉全青白著個臉神色懨懨，一連又吐了幾次呐呐的說不出話來。這委實太過丟臉，要誰傳言出去斷案的朝廷命官被屍身嚇得作嘔連連，怕是要招人恥笑。劉大人心裏一頓盤恒，最終隻擺了擺手，如是在說，無妨。
    “那我扶你到旁邊歇息吧。”蕭九韶右臂墊於劉全腋下將他攙起，一路慢走把他置於籬笆旁坐下，見劉全氣息逐漸平緩後也不在過問。現下細微末節的事情已處理完畢，是時候辦理正事了。
    他先將三柄火把插於棺木近處的泥土裏固定好，又來到棺木邊上，著眼看了裏麵的屍身半晌。從屍體腐爛的情況來推測，想是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到兩個月之間。他一邊想著一邊於衣衫下擺扯下一塊青布——他得探探有什麼隱秘!
    簫九韶輕輕將碎布塊擱於小女孩肩頭，方挨上便沾了幾團粘物，變得斑駁濕稠。雖然布塊的隔絕效果不佳但也聊勝於無，他借著碎布的阻隔沿著小女孩的手臂，一寸寸虛虛壓下，進而查探屍體是否有其他異常。這副身體已然被時間腐濁被蠅蟲侵噬，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惶恐將本就千瘡百孔的屍身碾的更碎。
    情況不太妙。
    簫九韶收回手，神情不定的盯著棺木，低沉的說，“都碎了。”他眼裏有深重的憐憫。
    “宮肆”猶未反應過來，“什麼？”
    “都碎了，骨頭一寸一寸的給打斷了，一塊連著的都沒有，下手的人極其殘忍。就不知。。。。。。。是去了後還是。。。。。。”
    這句半白令二人都沉默下來，後麵是什麼不需言說也知曉答案，隻不過答案太過殘忍令人齒冷。“宮肆”縱橫魔教多年，各種陰狠毒辣的手段法子見過不少，當然用著也是得心應手，卻也從不向孩童下手。他看向自己的腳踝，切膚之痛還宛在昨天，便是經年已過，那裏還在隱隱作疼。倘是被活活折骨而死，這比之摘膽剜心也不相上下了。
    “我在探探。”簫九韶於肺腑裏呼出一口淤堵之氣，胸腔內有一團灼焰烈烈而生。
    他細細檢查完小女孩的全身，從脊椎到腳踝每一根骨頭都被敲得粉碎，無一完好。他又連接檢查她的顱骨、耳鼻以及口腔。
    “這……”打開口腔後，蕭九韶不由得輕訝出聲。
    “如何了？”
    默了一瞬後，蕭九韶才道，“我於驗屍這方麵並沒有多深厚的了解，但聽聞人死後，眼睛最先被蟲蠅啃食，而後舌頭腹部……但這女孩口裏什麼都沒有，也沒有腐水……”
    “宮肆“一頓後聲音低緩的回應道，“那便還有一個解釋……”話隻道出半句，也是點到為止。
    “你是說，她舌頭被人拔去了。”雖是問句，卻用的肯定語氣。蕭九韶不由握緊了拳頭，“這孩童是被人給殺死的，為什麼出現在捕頭這裏。”他自顧自的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心裏卻想著要盡快破案還這些枉死的生命一個公道。
    “你帶我到近處瞧瞧。”
    簫九少依言將“宮肆”抱至棺木旁邊，還小心避開了他的衣衫，唯恐自己手上的屍液沾到他身上。接著他又滅了兩柄炬火讓宮肆能更好的視物。
    兩人就這麼一道查驗起來，“宮肆”腦子轉的快，他眼光快速掃過屍身後道，“這孩子死的淒慘，但錦衣厚葬，想是埋她的人對她情誼不淺。我們不如看看她身上或許帶著什麼信物？”
    “嗯。”
    果不其然，經過一陣搜尋後，蕭九韶發現小女孩裙絛裏絞著個荷包，綾綢質地，上麵繡的是交頸鴛鴦，可惜被腐水染透，再聞不到往日的香味兒了。這幾歲的小孩子帶個交頸鴛鴦荷包著實怪異。蕭九韶小心將其撿出，拎起係帶在空中翻轉著來回瞅。
    “等等!”“宮肆”像發現什麼似的突然出聲製止，“把另一麵再翻回來瞧瞧。”
    “好。”蕭九韶又將另一邊呈於麵上，這次總算看清香囊底部繡了幾個小字。
    “這個是……!”兩人齊齊出聲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