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寸翡是真的對皆英用心了。
    前一刻繞著仲管家新做的一鍋藥膳看了又看，聚精會神的琢磨了又琢磨，攏著衣袖的手指也難耐的摩擦起衣料，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藏的開心。後一刻聽見有皆英消息僵了身子手足無措的立在原地是連轉身都忘了，像個梆硬的木人般的吃飯用水過就迫不及待跟著他們回到書房。看著徒弟的視線隨著手上泛著黃燭光的紙左右而動，突然是有一絲絲，隻有一丁點覺得周衍之的惡趣味是有意思的，玩夠了便不再逗弄把紙遞了過去。
    是真的歡喜。捧著那薄薄的文書看了又看都舍不得合上眼，怎麼樣都壓著嘴角都掩不住露出的笑意，伸手在徒弟眼前晃了好久終於見他高抬貴眼望向了自己，一扯嘴角調笑道：“還能看到師父嗎？”彎彎眉眼帶笑溫順，臉頰染著飛紅側上一隻酒窩淺淺微陷醉人，忽然覺得有些吃不消裏麵的暖熱便順勢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遮了起來。
    若之前開解時候還對寸翡的感情抱有疑惑那麼現在就是非常確定了，傻徒弟是把喜歡和愛分清楚了。說到底慕煙一心想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骨子裏終究還是像了自己，寸翡自以為跟的是師父，到頭來無意卻和周衍之走上了同一路。
    “看你這不穩重的樣子，白跟著你師爹做事了。”葉煙白暗自感歎著點了點徒弟鼻尖，仔細說道：“在外麵奔走要學會喜惡不露於外，懂嗎？”
    葉寸翡皺了皺笑臉回話說：“現在在家裏。”
    是有些道理，在家不比外頭，都是自己人放鬆些，葉煙白也不多說了靠到榻上抓了本書看了起來。
    “因為這個，所以今天的晚食才這麼豐盛的嗎？”
    葉煙白臉貼在書冊子上邊，聽見詢問露出半張下臉動嘴回話說：“對，這是會讓我們寸翡高興的喜事，所以師父覺得應該小小慶祝一下。”
    葉寸翡激動的喊著師父撲進葉煙白懷裏，雪貂狐狸撞成一團樂嗬嗬的，周衍之見著心裏不舒服一盆冷水就潑了上去，“傻樂什麼，又不是你兒子名揚四海。”
    葉煙白半抱著坐在腳踏上的徒弟心疼啊，衝著發酸的周衍之狠狠剜了一眼，“我兒子高興不行嗎？”
    葉寸翡仗著有師父做靠山，躲在葉煙白懷裏小心偷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周衍之小聲回了句就是就是。
    心裏人帶著徒弟開始造反了，周衍之也不生氣，翻翻手邊一摞書籍抽了最厚實的那本推了出去，“三天。”
    葉煙白聽著這沒頭沒尾的兩個字正懵著，藏在懷裏的徒弟就像踩著火毯子似的連忙走上前恭敬取過了那厚書說著告退就噠噠跑出了書房。
    伸長脖子也沒看見那書皮上半個字，冷哼著低罵句壞心眼就靠回榻上看話本守著周衍之批公文。一身熱氣慢慢被軟毯下麵寒水降的恰是好睡，迷瞪瞪的就感覺手裏的書掉在地上了，也睜不開眼去撿就是想睡，奈何天公不作美的，沾在枕上是要一歪頭睡過去就被人拍臉哄著背在背上出了門。
    要說心裏話就是不樂意出來，又熱又悶，即使趴在冰山背上沒一會也覺得掌心發粘，熱乎乎的空氣吸進涼涼的肺腑很是不舒服，想抱怨兩句，可周衍之不說話他也就賭氣憋著不挑話頭。
    走著走著身子就像被什麼撞著小小麻了一下，收緊手臂貼在男人耳邊問道：“誰的禁製？”
    男人悶悶往前走，走了好一會終於看到了前麵石頭上坐了個眼神呆滯的傻子，拍拍周衍之的肩膀從他背上落在地上，站著想了一會才說：“還以為衍之放棄慕煙了。”
    周衍之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掏出帕子給葉煙白擦手，捏著他白軟軟的爪子繼續開口，“可我還是父親。”
    葉煙白不接話，就看周衍之低頭牽著他的手，然後用力握了一下對他說早些回來。
    爪子麻麻的，若在平常早就窩進男人懷裏撒嬌喊著好疼了，現在卻隻能自己搓著手看他挺直了背走遠，胸腔裏的心髒撲嗵嗵亂跳起來身子就不受控製飄了起來，直飄在周衍之麵前用更更大的力氣緊緊抱了回去，踮腳親著他嘴角含糊回了聲好。
    “慕煙在想誰？”
    “靈知？靈犀？”
    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於是看著地府黑洞洞的天開始思考了起來，覺得這個問題好難，因為他在想很多人很多事。
    葉煙白坐在兒子邊上，沒一會就說道：“衍之說從今往後都不用你去理事衙門任職了。”
    這次這句話簡單，周慕煙聽懂了也會回答了，點過頭倒在石頭上懶懶蜷起身子背對葉煙白，他現在很難受哪裏都不舒服。
    “本來吧，都想著人醒了丟了的東西也找回來了，給些時間想開了就好，也是沒想到平日裏怎麼怎麼透著聰明是個看不開的。”葉煙白就像平時一樣說著話，可沒人搭話是無聊的，從袖子裏取了一袋蓮子慢慢剝著吃，“衍之是一界的界主，他說你不行，不配做他的繼任者。”小小身子動了動，一雙沒神采的眼睛找了過來，葉煙白像是沒看見裏麵的希望那樣一彎嘴角笑了起來，“當然，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是個能扛大任的男人，拋棄你也是為這裏的萬萬數的生魂死靈考慮，我自然是支持的。”
    “不過你不用自責，反正父親和爹爹可能活了，再說他現在帶著你弟弟不也挺好的麼，這些日子也該察覺到衍之喜歡寸翡比喜歡你多多了吧？”
    “就是我平日裏朝外溜達幾圈都能聽著大家誇寸翡好，乖巧懂事又勤學好問，連方乾看了他處理的公文都自愧不如讚一句寶材。”
    眼睛裏沒有一絲亮了，葉煙白依舊是笑著看兒子，若把周衍之的拋棄和葉煙白的默許比作傾盆大雨和寒冬飛雪，那麼方乾的認同大概就是澆滅周慕煙心裏最後火光的一滴垂露。
    葉煙白啪啪剝開蓮子一口口嚼著，脆生生的白果子咬開後散出淡淡的清甜氣叫人停不下嘴，“我們在一起商量過了，都覺得現在這樣很好，也打算繼續這麼下去。”
    “那樣的話，慕煙你就可以繼續這麼自由了。”說著話翻身坐在兒子身上捏開他的嘴把手裏一把蓮心全塞了進去，隻一瞬間周慕煙就掙紮了起來，葉煙白他不知是苦是痛，一雙都說是無縛雞之力的軟手捂緊了那張嘴。
    長生蓮子的白肉清甜爽口，蓮心卻是號稱入口即化的六界苦穿腸，對付這種不聽話的孩子實在是居家外遊的上上之品。
    “寸翡疼你，不懂怎麼表達隻能憨憨的往桌上擺那些都是你喜歡的菜肴，每日每日重複的不用看都能知道又吃什麼。方乾疼你，萬般求著衍之，希望他同你說放棄時候不要厲聲嚴色直言傷人。衍之疼你，怕張嘴便是惡語寒詞叫你難過，所以今日一路背著我來了這裏，從頭到尾隻說了一句他是你父親讓你早些回家。”
    “我呢？”
    “我的疼惜會比他們少上半分嗎？”
    “周慕煙你自己看看。”
    “你怎麼好意思叫這麼多人心疼。”
    周慕煙不掙紮了。葉煙白抹了滿頭大汗姿態不雅坐到一旁，甩甩太過用力發白的手嫌棄的在兒子身上找了塊算得上幹淨的地方擦過手，撩起袍子對著自己扇了會。看著不壯實力氣還挺大，看他張嘴吐了口綿長的黑氣，蒙灰的臉色也逐漸轉好，歎了口氣說：“對於此界衍之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帝君，對於你他同樣是個嘴硬心軟的好父親。”
    大概是戳周慕煙的心順便把自己的心也戳漏了，實在是聽不得兒子憋著聲氣在那裏哭，歇了一會起身整理有些亂了的衣冠就真撇下周慕煙走開了，“你不是喜歡想事情麼，那就在這裏躺個夠，好好想想你是怎麼傷人心的。”
    剛出禁製就看見周衍之站在外邊守著，即使再怎麼想是果然如此也裝作一副吃驚不已的模樣掛了上去，勾著男人受寵若驚道：“好哥哥怎麼在這裏，不該是洗幹淨了在床上等我嗎？”
    周衍之聽著調戲就知道葉煙白又能了，攔腰把狐狸抱起來回話說：“死鬼，半天了也不來看人家。”
    葉煙白窩在那冰涼涼的懷抱裏笑得肝疼，揉著肚子半點不給麵子開了口說衍之你好惡心啊。
    出來時候是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原來離帝府那麼遠，此刻靠著周衍之胸口是精神奕奕，“衍之，你兒子可真厲害。”
    周衍之雖然不知道葉煙白在誇些什麼但跟著一起誇就對了，轉頭蹭了蹭他額頭接話道：“你兒子也不錯。”
    聽著就很敷衍的樣子，葉煙白有些惱氣的挪了幾下很認真說：“我說真的。”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周慕煙回來時候一身亂糟糟的十分狼狽，尤其是後背沾滿泥和苔蘚不能看的，葉寸翡驚得差點站不穩，要不是看著兄長麵上帶著淺笑擺手說沒事，還以為他出門幾日就被打劫了，一邊喊著備水備水一邊推著人朝院落走。
    葉煙白和周衍之守在屋外邊的亭子裏，看侍女捧著那身衣服慢慢走過來放進銅盆裏退下了，輕吹了口狐火把那堆東西燒了個幹淨。
    “真不讓他回去啊？”
    周衍之沒話，把狐狸抱進懷裏給他蹭涼，兩人一起看著屋裏屋外忙得不可開交的葉寸翡覺得這樣還真挺好的。

    作者閑話：

    初到。
    (ง；•；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