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水袖一甩，潑了墨茗軒一臉的水。
    水珠如爆炸般在彼此間散落。
    飄散的眼。
    隱藏在心底的情緒。
    無聲的對峙。
    方衍突然輕笑出聲：“怎麼我以前就沒發現你是個瘋子呢？”
    “晚了。”墨茗軒剛起身，就被方衍一把拽住，再次拉入了水中。
    撲通一聲。
    水花飛濺。
    兩人再次被淋得“明明白白”。
    墨茗軒無奈道：“差不多可以了。”
    世人誇讚燕慶四大權臣之首的方衍之時，曾有後人提出疑問，論權謀，南宮宸當仁不讓；論武功，段子吟一騎絕塵；論經綸，宋知微更是遠遠在方衍之上，那方衍又何德何能，成了四大權臣之首？
    燕慶野史作者葉戈曾統計過方衍的敵人。
    而後震驚發現，整個朝堂乃至放眼天下，竟然鮮少有把方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敵人；反而多的是誇讚方衍的異國之人。
    沉吟良久，葉戈揮筆寫下四個字：“人情世故。”
    紅塵修煉女人心，
    歲月成就少年人。
    英雄莫問出處；
    少年已然長大。
    後世研究史學的人發現，人們在質疑方衍的多數聲音中，忽略了方衍的交際能力，換而言之，情商高絕。
    方衍出生於青樓，那個一開始的魚龍混雜之地，讓他從小見識過太多。
    他能在劍拔弩張的時候，輕飄飄一句話就化解“快要形成的你死我活的氣氛”；他能在暴怒的時候，仍然顧忌身邊之人的感受；他傷人之前，總回先傷自己。
    南宮宸說：“方衍，你太溫柔了。”
    太溫柔的人，總會被這個世界傷害。
    方衍其實還沒來得及反駁墨茗軒，兩人就被翟老趕鴨子上架一樣，趕去洗澡換衣服。
    方衍擦幹頭發出來的時候，黑刀秋水正倚窗而站，對著他，露出一口白牙。
    陰惻惻地激起了方衍身上的雞皮疙瘩。
    “有話快說。”方衍轉過頭，盡量忍住不把眼前之人踢飛的衝動，畢竟有損自己“高大上”的形象。
    “方侯，為何不啟用天網呢？”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天網，燕慶最有名的暗殺部隊。
    是南宮宸一手培育出來的殺人組織。
    臨走時，南宮宸將天網交給了方衍，以防遇到緊急之事。
    剛剛，墨茗軒失控地把方衍的腦袋往水按的時候，他確確實實處於生死一線，他也完全可以選擇用天網。
    但是，他沒有用。
    天網既出，屍骨無存。
    這是飄散在燕慶朝堂上空的話語，在看不見的角落裏。
    這樣的一句話，一直震懾著那些無數想要取南宮宸性命的臣子們。
    他一開始並未選擇要墨茗軒的命，是因為時機不到；沒有到動用天網的必要；然而，就在剛剛必要的時刻，他卻猶豫了。
    是因為他一開始就認為，墨茗軒不會殺他。
    還是因為，他從來都不想要墨茗軒的性命。
    “所以，”方衍終於品味出黑刀秋水的深層次意思：“你剛剛為何不出手？”
    咬牙切齒都不足以形容方衍此刻的憤怒。
    “其實，我一直對侯爺你的吩咐，嚴陣以待。”
    吩咐你妹！
    他都快溺死了！還有工夫說話！
    他有功夫說話！還用得著他來救！
    “你對奄奄一息這個詞是不是，”方衍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憤恨之情：“有什麼誤解。”
    黑刀秋水一邊打著哈哈打算撤退，一邊想著該怎麼應付方衍的時候，後者已然拿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至於吧，方侯，”黑刀秋水一臉委屈：“不就讓你多喝了幾口水，你至於這麼拔劍相向嗎？”
    “查清楚柳門事變。”
    “查不清楚的話——”
    “提頭來見。”
    眼前的男人，眼含霜雪，劍氣逼人。
    青衣淡然，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黑刀秋水忘記了，忘記了方衍是燕慶的——永安侯——方衍。
    看慣了他的嬉笑怒罵，見證了他的玩世不恭；目睹了他的尋花問柳，眼前的男人難得地正經起來，倒是讓黑刀秋水有點不適應了。
    他怔怔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的男人。
    寶劍出鞘，寒芒在手。
    黑刀秋水不自覺地跪倒在方衍麵前：“是，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