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眉目俊秀的青年抬頭看他，眼神清澈。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隻是安靜地沉默著，聽自己講完。
    等到自己講得差不多的時候，他看到方衍動了，甫一伸手，覆在了自己握著披風邊緣的手上。
    下一刻，雙手交叉，十指相握。
    然後，他猛地扯下了蓋在自己身上的鮮紅衣裳，在墨茗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方衍早已將鮮紅衣裳整個蓋住了墨茗軒的腦袋，而後用手拉住不讓墨茗軒掙紮。
    大紅鋪滿了整個視野，恍惚中，墨茗軒看到方衍青絲散落。
    唇上一熱，隻聽得方衍微微歎息：“傻乞丐。”
    “公子——”月兒老遠就開始招手，邊跑邊喊：“你們在這啊，我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啊。”
    月兒蹦跳著跑過來的時候，方衍早已扯落兩人身上的披風。
    所以月兒看到的是，他家公子和寧王並排站列在佛前。
    青衣淡然，黑衣沉穩。
    他們兩人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一枝獨秀”卻又彼此契合。
    “公子，你手上的是什麼東西啊？”月兒好奇跑過去，拿著方衍手上的披風，左扯扯又扯扯。
    “哎喲，你居然有披風，公子，你都不知道，”月兒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抱怨道：“上來的時候有多冷，那個冷風吹啊——唔唔唔”
    方衍直接把披風往月兒臉上塞，“冷吧，給你了。”
    “唔唔唔——”月兒嘟著嘴就把臉上的披風抱在懷裏，“有什麼用，都到山頂上了。”
    方衍反手就賞了月兒一個“暴栗”，“你也知道到山頂了，那還不趕緊進廟找天問！”
    月兒哼哼唧唧地抱著腦袋就閃到一旁，“寧王那麼悠哉也沒看你這麼凶啊，”月兒拽著披風，指著方衍就不屑地撇撇嘴：“公子，你這是雙標。”
    方衍作勢要打，月兒趕緊腳底抹油，跑得飛快，轉身卻撞上了氣喘噓噓趕上來的墨湛。
    “哎喲。”月兒心疼死自己再次被撞的腦袋了，指著墨湛就罵：“幹嘛呀，小黑土，你不長眼睛嗎？”
    要按照往常，墨湛早就蹲下身去哄月兒了，然而這一次，他卻一直看著月兒懷中的披風。
    “月兒，這是——”
    無視掉墨湛驚恐的神色，月兒揚了揚手中的披風，得意洋洋地笑道：“奧，這個啊，是公子給我的。”
    “哦。”得到肯定答案後的墨湛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稍稍鬆了一口氣，而後終於神色古怪地追問跟上來的方衍。
    “？”方衍對上墨湛訝異的眼神，忍不住開口：“我臉上有東西？”
    墨湛搖頭，隻是指著月兒玩得不亦樂乎的披風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那是我母親送給我未來庶母的。”
    “。。。。。。”
    對於墨湛的母親，方衍所知甚少。
    不論是暗衛調查還是明麵打探，唯一知道的是，墨湛的母親是罪臣之女。
    當年墨茗軒被貶，被皇帝指腹為婚。讓一個皇室血脈娶一個罪臣之女，這無疑是巨大的侮辱。
    準確地說，是一個慎重的警告。
    明明是戰功赫赫、手握一方軍權的兵馬元帥，卻在凱旋而歸的那天，被貶、被指腹為婚、被驅逐出京城。
    無一不是在透露著墨茗軒的威脅。
    功高震主。
    外戚專權。
    蕭薔之亂的路家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例子。
    方衍堅信當時蕭家確實感受到了來自墨茗軒的威脅，才會做出將他遠調的決定。
    但是，這實在是不是一個很英明的決定啊。
    根據燕慶的情報，墨茗軒的勢力正式從戰場轉向朝堂的契機就是他被貶的這一年。
    三年時間。
    以更厲害的姿態，以更優秀的模樣；以更強大的勢力。
    卷土重來。
    這一次，墨茗軒正式站在了蕭家的對立麵，和太子、泰王三權分立。
    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但是墨茗軒真的沒有任何損失嘛？
    三年時間真得隻是養精蓄銳，毫發無傷？
    至少在眾人的眼中，的確是這樣的。
    真得是這樣嗎？
    方衍抽出信紙，將它放置油燈上，看著它緩緩燃燒。
    染墨的黑字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清晰。
    墨茗軒被貶，期間，妻產一子，沒（mò）。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足掛齒，一個區區的罪臣之女，影響不了當朝局勢。
    隻是。
    她真的對墨茗軒來說，毫無任何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