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夜色太過靜謐，也許是酒太熱烈。
    方衍分不清。
    縈繞在他心頭的噩夢始終如影隨形，在這個明亮如晝的夜晚顯現出來。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任由辛辣充斥著自己的咽喉：“我的母親大概會很羨慕墨湛的母親。”
    沒有人追問為什麼。
    方衍沒有問墨茗軒為什麼要稱那個女人為墨湛的母親，而不是“我的妻子。”
    墨茗軒也沒有問方衍，為什麼他認為自己的母親會羨慕墨湛的母親。
    宦海沉浮。
    是是非非。
    人皆有罪。
    在這個靜默無聲的夜晚，不論是方衍還是墨茗軒，都已經分享了彼此太多的秘密。
    隻有在今晚，他們僅是友非敵。
    點到為止是最好的不破不立。
    然而，方衍突然倚靠到墨茗軒的身上，烈酒的氣息混著他的灼熱的呼吸，熱烈得讓墨茗軒無法回避：“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他目光灼灼，如冰山下的火種般炙熱。
    “為什麼？”墨茗軒提問的同時，以一種不用觸碰到身體的單手姿勢放在方衍的背後，防止他跌倒。
    “因為我母親是ji女。”方衍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句話，說完後，就倒在了墨茗軒的懷裏。
    他沒醉，在墨茗軒的懷裏和他四目相對，眼神清亮。
    “我的母親為了讓我的父親承認我，以死相逼。”方衍悠長的目光回望著遙遠邊際的星辰：“她跳河自殺了，然後我的父親把所有的客人請來，一起看著我的母親沉下去。”
    “你知道嗎？”他平靜的話語中帶著徹骨的悲涼：“他們像看戲一樣，看著我的母親死去。”
    墨茗軒無法想象，一個年幼無知的少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倚靠死在自己的眼前，那是何等地痛苦與辛酸。
    一個錯愛一生的女人，在自己深愛的男人嘲弄的目光中悲戚地死去？
    墨茗軒不知道，她是否會有恨。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方衍並不恨他的父親。
    “你是不是在可憐我？”方衍掙紮著從墨茗軒懷中起身，卻被墨茗軒不動聲色地按住。
    “傷口會裂的。”墨茗軒提醒道。
    方衍低低道：“與你何幹？”
    他推開墨茗軒，縱身一掠，飛至屋簷。
    青衣在月色下飄逸絕倫。
    方衍偏頭，側顏在星辰下顯得清秀至極。
    “墨茗軒，你是小乞丐嗎？”
    你是小乞丐嗎？
    你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嗎？
    “方侯，你喝醉了。”墨茗軒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方衍。
    “是或不是？”方衍地身體又歪了一截，隻要再一步，他就可能會隨時下墜。
    “不是。”
    方衍縱聲大笑，就著屋簷盤腿坐了下來，而後倒了下去。
    “那就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