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府出來王仕林的眉頭仍舊有著鬱色，趙爺爺說戰爭來的突然一時也沒摸清頭緒。
    那些海國也不知是發的什麼瘋，無緣無故挑起海戰，戰火蔓延江南道海境好幾個州，淮南府比鄰江南府，如此戰事一來也要抽調兵力並且進行征兵。
    大盛兵製還算合理，非戰時自願入伍且有服役年限，不過一到戰時就比較麻煩了，兵役之責哪怕大戶人家都很難避免，花錢也沒地方花。
    駕著驢車到家時已經月上中天，為了往返縣城方便，王仕林購置了車架，驢車速度飆不起來，但比牛車好多了，而且較為小巧靈便以他現在的身形氣力完全能夠駕馭。
    屋裏燈火亮了起來，李婷玉詫異的迎向自家兒子。
    “不是說今兒住萬家嗎，怎麼這麼晚了還往家趕？”
    王仕林自從在萬家做了西席後為了方便時常宿在在萬家，早上出門前明明吩咐不用給他留飯李婷玉就默認兒子今日要宿在萬家了，沒想到這麼晚看到兒子回來。
    “娘，你快把爹叫起來，我去叫祖父祖母還有大伯三叔。”
    一番折騰王家人都起來了，堂屋裏除了去年嫁出去的大姐王嫣外一家人都在。
    “什麼？要征兵！”祖父驟然站起了身，昏黃的燭光下臉色極差。
    一旁的二叔王大貴和三叔王大財也沒好到哪兒去，二叔恨恨的砸了下桌子，日子才好過幾年，這就又要打仗了。
    “祖父，我打聽過了，這次征兵三丁抽一，舉凡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的都在範圍內。”王仕林愁的很，雖然自己沒到年齡且身具功名不用擔心兵役，但家裏親爹、二叔、三叔、大堂哥和二堂哥甚至三堂哥都在這個年齡段，王家至少要出兩人服兵役，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造孽哦，好好的作什麼要打仗，前些年死的人還不夠多嗎？”祖母當即就哭了起來，她想起十幾年前的戰爭，那可是死了不少人，說來王仕林的外祖父家就是因為那場戰爭破敗逃難到這裏的。
    祖母這一哭，他娘跟兩個嬸娘還有姐姐們也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愁雲慘淡，幾個堂兄弟一臉悲苦。尤其是大堂哥王華，他好容易年前定了親，本來下半年該忙著成親的，誰知道遇上這樣糟心的事。
    祖父哀歎著，家裏要出兩個人，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誰去呢？目光在三個兒子和幾個孫子上掃了一圈，隨即又黯淡了下來，“老大老二老三，你們誰去？”
    一陣沉默之後他爹站了起來。
    “我去。”
    “不行！”他娘一聲炸喝一把拽住了丈夫的胳膊，“你不能去，打仗要死人的，要死好多人，千萬不能去啊！”她李家原籍在臨州府，當年就是因為海匪作亂沿海打了半年仗才破家的，她知道戰爭的可怕，人死了什麼都沒了。
    看著他娘哭的淒然他爹也是心下不忍，但他是家中老大，他不去誰去，難道讓兩個弟弟還有侄子去頂包。“爹，我是老大，算我一個。”他爹定定的朝祖父親道。
    祖父臉上滿是不忍，但半晌後還是道：“老大一個，還有一個誰去？”
    聞言大堂哥王華抖了抖，大伯是老大所以要去，他是孫輩的老大那豈不是也要去？可他不想去送死啊！
    “我去！”二叔三叔異口同聲的站了起來，嚇壞了二嬸和三嬸，也跟著苦苦哀泣了一番，這可是他們當家男人，要是出了事她們後半輩子可怎麼辦。
    “老三，我是你哥你跟我搶什麼？”二叔瞪了三叔一眼。
    三叔搖搖頭，“二哥你一向比我們聰明，留下來照顧爹娘和家裏更周全，這次還是由我跟大哥一起去吧。”
    “知道我比你聰明還跟我搶什麼，我活下來的機會肯定比你大。”
    二叔王大貴虎著臉教訓弟弟，“你地裏的活比我們好，要是你和大哥走了我跟爹可照顧不來這麼多畝地，所以我跟大哥去。”他接著朝親爹王富道：“爹，我和阿華阿力都在範圍內，我們二房至少得出一個，阿華馬上要成親了，阿力從來都毛毛躁躁，還是我去吧。”
    祖父揉了把眼眶，道了聲，“好，老二你從小機靈，這次去一定要跟老大好好活著回來。”
    這一夜，王家人都沒有睡好，王仕林聽著隔壁他爹安慰他娘的聲音鬧了一宿，第二天趙雲生來的時候看見一群神情萎靡的王家人嚇了一跳，問了王仕林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打仗？要死好多人吧。”趙雲生聽說王大叔也要去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王仕林，“哥哥你別擔心，大叔定能吉人天相。”
    王仕林苦笑了一聲，還是他太沒用，秀才雖然能夠免除勞役兵役但也隻是免除自身的，除非能夠考上舉人以上的功名得了官身才能免除家人的勞役兵役。戰爭來的突然，怎麼不等他兩年，好歹等他考上舉人啊。
    唉，現在多想也是無益，爹和二叔都被征兵，他得好好籌謀籌謀。
    征兵之事下發的很快，沒兩天就有縣裏差役來村裏登記兵丁，大姐王嫣懷著身孕在姐夫的陪同下回家看望，得知爹被征兵也哭了一場，前年王嫣許了一個北元鄉甜水村的一戶人家，王仕林中了秀才後風光辦了婚禮，如今已經成親有大半年。
    姐夫周寧家裏條件不錯，但就剩一個男丁和一個寡母，這樣的人家不用服兵役，所以大姐才能在姐夫的陪同下回來打探消息。
    征兵讓所有人都人心惶惶，這些天村裏人臉上都不見笑容。
    趙雲生偷偷跑了一趟徐家村，平日他隻要一有時間就會去瞧弟弟。
    還在趙家村的那幾年來時要防著徐家人發現，畢竟弟弟已經改姓，親生兄長不好總上門。後來他搬到了王家村，每次在縣學裏淘換到什麼好吃的時他就會想方設法帶回去給弟弟，之後徐家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已經七歲的徐金撲進了趙雲生懷裏，在外祖家這麼多年他慢慢知道了自己還有一個親生哥哥，雖然親哥少來，但畢竟血脈相連，徐金就是親他哥。
    “哥，你好久沒來了。”
    趙雲生笑著抱起了弟弟，這段時間田裏的活計忙得空還要去王家幫手，自然沒空過來。
    “小金想不想哥，哥給你帶了糖糕。”糖糕是最便宜的那種，一文錢兩塊，徐金依舊吃的香甜。
    趙雲生見狀柔聲問道：“最近你舅母有沒有打你，是不是又不給你飯吃了？”
    徐金搖搖頭：“舅母都有煮肉，沒有打我也沒罵我掃把星。”他最近難得的吃上了飽飯。
    趙雲生聞言卻皺起了眉，弟弟是當初徐家爺爺執意要帶回家的，徐家兒媳婦一直很嫌棄養這個吃白飯的小娃，奈何家裏還是公公做主所以隻能在平時為難一下弟弟，之前有一次他來看人時還發現了弟弟手臂上的兩塊淤青，如今那女人突然轉變態度，究竟是什麼緣由。
    徐金突然道：“哥，外祖父被征兵了，征兵是什麼，為什麼征兵了舅母會煮肉，可是外祖母一直在哭，是舅母煮的不好吃嗎？我覺得可好吃了。”
    趙雲生一愣，想了想才想到，徐家祖孫三人好像都在征兵範圍內，徐家至少要出一口人，沒想到竟然是徐家爺爺去了。
    看著一點事都不知的弟弟他不禁歎了口氣，徐家爺爺要是出了什麼事，弟弟以後的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可惜自己目前也是寄人籬下，平日也多是跟著王家蹭飯，年紀小力氣小，最近剛學會幹農活，可就兩畝地也忙的他夠嗆，養活自己都難何況帶著弟弟，也不知道他們兄弟兩何時才能團聚。
    王仕林在萬家等了一上午，終於等來了他想要的消息。
    “這次我們曲陽縣周邊征發的兵丁基本都是往海州海城。”
    萬連升一邊撥弄著手中的算籌一邊道：“我也算倒了黴，上頭安排我們這些大商戶協同官府組織民夫運送物資去前線，家族這邊點了我跟著一起調運物資。王小秀才，這征兵弄的家裏缺人的緊，你能不能給我頂一陣賬房，放心，待遇從優。”
    王仕林看了看滿臉愁苦的萬連升道：“這麼說萬老爺要親自上前線？”
    “是啊。”萬連升歎了口氣，“雖然不用打仗但到了亂糟糟的地方誰知道會怎樣，一不小心丟了命就完了。”
    商戶在戰時需要接受一定的臨時管製，有保證物資豐盈之責，尤其是萬家這樣的皇商，更是要全力供應。不過他算來算去都覺得人手不夠，該死的征兵挖走他不少伶俐的夥計，家裏的老賬房先生想出資買個人替自己的兒子服兵役都不成，氣的老頭一下病倒了，下麵小的還沒曆練出來，真是一團亂麻。
    “當然，我知道你們讀書人最重氣節，這不是在讓你從事商賈事，而是正經的請求你幫個忙，王小秀才你一向仗義，應該會伸出援手吧。”萬連升這也是實在沒法才把主意打到了王仕林身上，他見識過王仕林心算能力，當個賬房綽綽有餘，怕就怕這小秀才顧麵子不肯幫忙。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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