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墨是被窸窸窣窣地聲音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睡眼惺忪的朝聲源處望去。
    “小墨？是不是吵到你了？”看到沈墨醒來，楚老太太忙停下手中的動作，詢問中帶著滿滿的歉意與懊意。
    “沒有。”沈墨搖了搖頭，他抬頭看了看窗外，還帶著蒙蒙的黑，不解的問道，“天還沒亮，外婆要去哪裏？”
    “小墨昨天睡前不是說想吃酒釀圓子嗎？我和外公就想著趁早上天不太熱，去集市上給你買點，回來好給你做早餐。”楚老太太輕聲解釋道。
    所謂趕集，沈墨大概聽楚老提過，山裏人去縣城一趟不容易，又住的散，熟菜糧食還好，可以自己種點，可是油鹽醬醋、布帛衣裳這些東西卻不是說弄就弄得出來的，於是，幾個村的領導湊在一塊商量了大半個月，最後投票決定找一個居中的大村子作為集市點，兩天一次，以後臨近村的人想要買條魚買塊肉什麼的都可以到這個村子來買。
    “我也去。”沈墨起身“蹭”地一下滑下床，就要穿鞋子。
    “去什麼去？我和你外公一會就回來了，你趕緊再去睡會，小孩子覺睡不飽可是會長不高的。”楚老太太忙出聲製止。
    “不，我要去。”手腳麻利地穿戴好，沈墨挺身站在楚老太太麵前，仰首望著她，一臉的堅持。
    “……”楚老太太默了默，帶著一絲遲疑和詢問，“小墨莫不是怕一個人在家？”
    “……”沈墨眨了眨眼，沒有說話，管他呢？反正隻要能跟著外公外婆去趕集，隨便外婆怎麼想好了。
    最終，倆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楚老太太看實在拗不過他，又瞧天色也不早了，隻得同意了。
    倆人出來的時候，楚老正在大門口將架子車的繩子往牛的身上套，看到站在楚老太太身邊的沈墨，微微愣了下，扭頭望向楚老太太，臉上帶著詢問。
    “小墨還小，又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留他一個人在家，我擔心。”夫妻幾十年，哪能不知曉自己丈夫的習性，自家這丈夫吧，擱哪兒哪兒好，就是這一身草莽氣太重，平生最看不得別人膽小怯懦，尤其是男子，故而楚老太太特意略去了剛才屋裏發生的事情，隻把所有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
    “哼！婦人之識！”楚老重重哼了一聲，一邊給套牛的繩子打解，一邊說道，“想老子七歲的時候，都敢一個人夜闖墳地了。”
    “對對對，您老最厲害，行了吧？”楚老太太也懶得聽他瞎嚷嚷，拉著沈墨便坐在了架子上了。
    “我車中間鋪了褥子，你記得給墨小子蓋上腿，再被蚊子咬，我可不管他了。”
    “我知道了。”
    看兩人都坐好了，楚老才斜坐在架子車的前的橫梁上，吆喝著牛，慢悠悠的往前走了。
    沈墨從小生活在南方，又是商賈之家，從小進出坐的都是汽車，這架子車還是生平第一次坐，難免有些好奇，伸頭，一雙眼直直地盯著架子車的車輪子，淺淺的梨渦在白淨的小臉上若隱若現。
    “小墨，坐裏邊點。”楚老太太等了幾分鍾，覺得沈墨應該看得盡興了，才一把將他拉到懷裏，帶著些許嚴厲的語氣低聲道，“你看路上都是石子，萬一你不小心掉下去了，就要受傷了，懂嗎？”
    “嗯，我懂了外婆。”沈墨眨巴著有些內雙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乖。”瞬間被萌化了的楚老太太狠狠揉了幾下小孩軟軟的頭發，感覺整個身心都是舒暢的。
    “喲，這不是楚老伯嗎？怎的，也要去趕集呀。”前方突然響起的女聲打斷了楚老太太的動作，抬頭，見是村西頭的愛國媳婦與德勝媳婦，兩人皆挎著一個小竹籃子，看模樣，是想蹭牛車的。
    “原來了愛國媳婦和德勝媳婦，剛好車裏還有位，一起走吧。”楚老太太含笑打了招呼。
    “這……這多不好意思。”愛國媳婦嘴裏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卻瞬間笑成了朵花，拉著旁邊的德勝媳婦急忙坐上了牛車，說笑的，今天趕集的人可多了，這時候不坐，一會兒就沒位置了。
    “小墨，叫嬸嬸好。”楚老太太對沈墨說道。
    “嬸嬸們好。”沈墨方才因為楚老太太揉他頭發的緣故，一直死命躲在楚老太太懷裏，現在聽楚老太太的話，忙抬起頭，對著對麵的愛國媳婦與德生媳婦問了好，聲音軟軟糯糯的，立刻俘虜了兩個中年媳婦的心。
    “哎喲，這就是離小離家的孩子嗎？瞧這小臉長得，多俊俏。”愛國媳婦還沒誇完，就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顆包裝有些鬆了的金桔硬糖，遞給了沈墨，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出門急，也沒帶什麼好吃的，等改天小墨你去我家，阿姨給你烤紅薯。”
    “謝謝阿姨。”
    “這孩子，不愧是大城市的孩子，真是懂禮貌。”德勝媳婦相對愛國媳婦較靦腆些，口袋裏也沒裝什麼糖，想伸手摸摸沈墨的頭，可看到自己指甲裏邊的灰塵時，又悻悻地收回了手，嘿嘿幹笑了幾聲來掩飾臉上的尷尬。
    楚老太太也沒再接話，隻是淺淺笑了笑，便摟著沈墨不說話了。
    牛車晃晃悠悠地走了大半個小時，一行人終於到了集市的邊緣，沈墨抬頭望了望，說是集市，其實也隻不過是隨意擺在道路兩旁的地攤，攤上買什麼的都有，大到桌椅，小到針線，集市的總長度還不到一百米，來回一次用不上五分鍾的腳程，想著趕早能夠買點新鮮的豬肉，愛國媳婦與德勝媳婦下了牛，就告別了楚老夫婦，小跑著跑向了不遠處的豬肉攤。
    楚老太太站在路邊等楚老去停牛車，由於都是鄰村，楚老又在省裏當過官，所以楚老家在方圓幾裏甚至幾十裏都是有些名氣的，更何況，還有個沈墨這麼白淨可人，粉嫩雕琢的娃娃站在楚老太太身邊，於是，不一會，楚老太太身邊就圍了不少人，先是打了招呼，接著便把沈墨從頭到尾都誇一遍，最後再以一句“瞧這娃子長得文文靜靜的，以後定是當狀元的料”作為結尾。山裏人實誠，隻覺得村裏的孩子以後要是能夠考上大學，就可以飛出山村當鳳凰了。
    每每此時，楚老太太都會笑不露齒地寒暄兩句，態度不熱也不冷，笑說您真是過獎了，依我看，你家孫子/孫女也不錯，以後一定能為你家爭光雲雲。等終於把所有人都招呼完了，才牽起前方已顯些不耐的男孩的小手，去馬路對麵的那家胡辣湯店裏叫上一碗摻了豆腐腦的胡辣湯，接著再讓老板給鏟上幾個水煎包，一口咬下去，酸辣可口，唇齒生香，端的是人間美味，勝似玉露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