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六.烏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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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浸山道,寒蟬鳴別枝。
    蟬鳴更顯空山寂寂,月色泠泠。
    山路上行來二人,不,確切的說是一人坐著輪椅,一人在後麵推,車輪碾過山道,細細娑娑。紫檀木製成輪椅雕刻著海上仙山,輪椅上的人粗布麻衣,形容枯槁。他約莫二十出頭,形銷骨立,蒼白如紙,時不時攥著拳頭掩住嘴輕咳幾聲,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
    “二師兄,你怎麼樣?”推著輪椅的人白衣長鋏,二十來歲的模樣,眉眼帶著幾分淩厲,神情沉鬱。赫然是懸劍山莊弟子打扮。
    烏昱咳了一聲,鬆開拳頭擺了擺示意無事。白衣人的眉頭都要打成結了,臉上的憂愁不減反增,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確實也是懸劍山莊弟子,因為年紀尚小,天資不顯,是莊中外門弟子。懸劍山莊隻有內門弟子才會被賜予烏姓,因此,他還保持著自己在家時的姓名,楊長壽。
    楊長壽雖天資不顯,但練武十分勤勉,曾被烏晟無意中撞見,提點了一下。烏晟這人使氣任俠,響譽天下,門中敬佩他的弟子極多,楊長壽也是其中一個。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烏晟居然如此平易近人,且不吝出手提點他。得了烏晟的指點,他練武越發勤奮了,劍術竟也有了小小的突破。
    外門弟子沒有不想進內門的,楊長壽更想進內門,離烏晟更近一步,甚至,他想有生之年他要追隨烏晟。但外門中像他這樣的弟子有很多,而他,無論是天賦,劍術皆落於人後,想要脫穎而出,無異於登天之難。外門一些知情的弟子常借此嘲諷楊長壽癡心妄想。楊長壽性情木訥,口舌笨拙,自然說不過,唯有悶頭練劍。一日,忽聽得莊中傳言烏晟想要在外門尋一個侍候的人,楊長壽頭腦一熱,便跑去自薦了。
    楊長壽被領到烏晟麵前的時候,沒想到烏晟竟還記得他,笑著說認識他,並且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楊長壽歡喜的給他見禮,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結結巴巴張口就表忠心。
    烏晟給他逗笑了,繼而道:“楊師弟大可不必為了那次我指點你的事而掛懷,指點師弟本是我身為師兄的職責所在。你此次若是因此而來,還是回去好好練武吧,莫違背了你昔年進懸劍山莊的初心。”
    楊長壽如何肯,一再熱切地表述忠心,並極力爭取留下來。
    於是,烏晟便帶著他去見了烏昱。
    見了烏昱,楊長壽才知曉缺人侍候的不是烏晟,而是烏昱,心下才恍然明白,為什麼烏晟缺人,平日裏外門中極為推崇他的那些弟子卻無動於衷。想來,他們是知道內情的。也隻有他傻呼呼的聞得一聲風聲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楊長壽本就不是很能掩飾的人,心裏想的什麼臉上就露了出來,烏晟的目光在烏昱身上沒有發現,烏昱卻立時察覺到了。
    “你是不是又哄騙小孩子了?”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雖有病弱之氣,但氣質清華雋秀無雙,他輕描淡寫的一個眼,卻讓楊長壽心下一震,仿佛被看穿的感覺。但再看,見那人麵色溫和,謙謙君子,是與他們這些人全然不同的書生意氣。
    “這般年紀正是好好練劍的時候,你非把人調來侍候我這個廢人做什麼?”
    “阿兄若是怕耽誤他,隨便指點他兩下就可以了,多少人想來侍候阿兄求也求不來,便宜這小子了。”烏晟皺了皺眉,屈身蹲在他麵前,不讚同的道,“是不是哪個混小子又在背後說阿兄的閑話了?阿兄若是廢人,那這世上就沒有不廢的人了。”他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楊長壽臉上不由露出不以為然之色,連他這個一心練劍不聞窗外事的人都知道,烏家有三子一女,唯有二子烏昱生而有足疾,不良於行,不能練武,在莊中雖有二師兄之名,實則是個廢人,背後不知有多少人嘀咕呢。若非烏冕與烏晟根骨俱佳,劍術超神入化,名震天下,他們又對烏昱兄弟情深,否則,哪裏來得這個二師兄名頭?至於,烏氏女烏晚更是不得了,天生靈根,幼時便被送往春秋島修行,如今是名仙人了。
    可以說,烏昱是在烏家三兄妹的盛名庇護下才得了二師兄的虛名,全莊上下如何心服口服?
    楊長壽便這麼被烏晟留下來侍候烏昱了,烏昱喜靜,常不需要他們這些人在左右侍候,偌大的院子也無人敢喧嘩,常常靜悄悄不似有人住的模樣,這人倒真也怪,不過,挺好侍候的模樣。不過,幾日後,楊長壽就不這麼認為了。
    烏昱喜讀書,常常手不釋卷,烏晟留給楊長壽他們的任務之一便是在烏昱讀書入迷之際督促他休息、吃飯、睡覺,不要讓他熬壞了眼睛,跑了精氣神。
    楊長壽記著這一點,常常到時辰就提醒烏昱,督促著他釋卷休息,飯點提醒吃飯,晚間盯著他早早就寢。可烏昱到了這些時候,通常極為難纏,十次也就兩三次如了楊長壽的願,以至於他常常打出烏晟的名頭來。
    如此一段時間下來,他與烏昱之間的關係似乎親近了些,烏昱說要看他練劍。楊長壽便依言舞了一段劍法,是懸劍山莊最常見的也最基礎的一套劍法,隻他天生力氣大,使得是把鐵劍,寬背大劍,舞起來虎虎生風,裂石開碑,氣勢磅礴。
    烏昱看完了一段劍舞,三言兩語指出他劍法中的不足之處,又道:“莊中的這套劍法不適合你練,明日我弄一套適合你的劍法。”
    說完推著輪椅走了,留下楊長壽疑似在夢中。
    次日,烏昱果然拿出了一本劍譜給楊長壽,道:“練劍去吧。”練劍去,就不要再在他看書的時候來煩他了。
    莫名的,楊長壽感覺自己意會到了他的言外之意,原來,這些天覺得兩人親近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烏昱隻是覺得他煩,所以又是指點他劍法,又是贈劍譜的。
    果然,事後,他再在烏昱看書時催他休息、吃飯、睡覺的時候,烏昱很是驚訝的道:“怎麼還是你?你不去練劍嗎?”
    果然是嫌他煩了。楊長壽有些啼笑皆非,但他確實又占到了極大便宜,他想起當日烏晟帶他去見烏昱時所說的話,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真心誠意的認同了。遂老老實實又將烏晟當日的吩咐說了。
    一聽烏晟,烏昱也沒了辦法,隻揉著額頭道:“你是我的人,怎麼那麼聽三弟的話?”
    “我是三師兄找來侍候二師兄的。”楊長壽一板一言的道。他再不開竅,也知道這個師兄不是傳言中所說的那麼無用,反而深藏不露,可惜身體不好。
    他心中惋惜,隨著他的武藝日增,劍術有所成,烏昱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越發深不可測。
    他卻不知道,他所窺得的這些隻是冰山一角。當烏晟遇難,烏冕被雩歌廢了武功打入大牢後,烏昱始露出猙獰的爪牙。
    雩歌自以為掌控了懸劍山莊,卻不知道整座山莊已落入烏昱的掌控中,他素日藏而不露,雩歌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又因他殘疾,雩歌為顯大度便也沒有處理他,隻將他拘在他自己的院中,不讓出入。
    雩歌看不起懸劍山莊的武力,隨身帶的皆是他從春秋島帶來的人,這越發方便烏昱的動作。烏昱原本想要讓這些修者自相殘殺,卻沒想到雩歌惹了一個不知名修士被收進了周天星鬥無極圖裏了。
    而雩歌,在烏昱的黑名單上高踞第一位。烏昱如何肯讓這些日子的籌謀落空?
    “有人!”推著烏昱走在山道上的楊長壽忽然猛地一收手,一步跨到輪椅前,將烏昱護在身後,手按腰上劍。
    烏昱被他擋住視線,沒有見到前方道上,一人負手而立,抬頭望天,姿勢隨意,仿佛隻是閑庭信步。
    山野,冷月,人獨立。
    隻是那山是近來頻頻引發戰端,處於腥風血雨中的懸劍山,隻這一點想來就令人毛骨悚然。
    “退下!”烏昱喝道。
    “二師兄!”楊長壽不讚同的叫道,腳下卻慢慢地往旁移了一步,護在輪椅一側。
    “他要殺我們易如反掌,無需你提醒,你我便已人首異處了。”烏昱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楊長壽沒有被安撫到,反而越發緊張了,他按著劍的手微微顫抖,修士!腦海中浮現自從那些所謂修士出現後,懸劍山莊所遭受的劫難與厄運,他雙目充血,心中暴戾生。
    “晚輩烏昱,見過前輩。”烏昱遙遙衝著那人作了揖,緩聲道,“請恕晚輩身有疾不能下地行禮。”
    “烏家人?”景蕤回首望了他一眼,眸子隱有綠光閃過,再看卻已是漆黑如夜。
    烏昱沉默了下,才沉沉應了聲是。
    “陣法,是你布置的?”景蕤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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