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朝堂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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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從來都是掠奪與壓迫。”長河眼角瞥了一眼麵上顯露出些許急色的瓊華,心中微哂一下,清朗的聲音在乾坤遼闊的朝堂之上更顯得擲地有聲,“他們若安好,我們怎麼得了?”
    上座的景元帝蹙眉略一沉吟,微微思索片刻,忽然開口轉向夕照:“照兒,你一直在神遊天外,可是對妖族餘孽此番動作有什麼高論?”
    原本正在全神貫注思索長河此次發難用意的夕照冷不防被點了名,麵上頗為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許久未歸鄴城,天寒風冷,兒臣還有些不適,讓父皇見笑了。”
    望舒聞言微微拱手:“父皇,現下局勢不明,連重弦都被牽連在內,還是不要讓已然舟車勞頓的小七受累了吧。”
    竟然還能麵不改色地提起頂罪的重弦……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似關心似警告地把自己從一切中撇開了去,不愧是他二哥。夕照笑而不語,但心中澄如明鏡。原來望舒提過的“要瓊華和謝玄的命”在這裏等著呢……
    長河常年外行軍布陣,此次也是收到王都的召喚回來。他雖不及其他人心中彎彎繞繞多,但看多了大漠圓日,卻也是胸有丘壑。幾句話交鋒下來,也能看出不少眉目來,隻是有些奇怪一向平和的二哥今日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明目張膽針對起夕照來?
    不止他奇怪,景元帝更奇怪,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注意過這個身有缺陷的兒子?夕照,日也,望舒,月也,他記得這兩個兒子都是以當時天色為名。然而他對這個兒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少年時常悶在自己宮中種花種草的身影之上,遇到自己也是謙卑萬分地一句“父皇”,再沒有別的。不若長河一般熱情,不若瓊華一般疏離,不若夕照一般親近,也不若蒹葭一般漠然,仿佛高掛至天幕的的皎潔明月,不溫不火,恰到好處。
    幾年前望舒的眼睛忽然失明了,他本人也不予追究隻推說是酷愛深夜讀書所至,這事也就了了作罷。此時他忽然明了,這個兒子哪怕瞎了眼睛也仍舊能讓朝中的大臣尊稱一句“二殿下”,讓其他兄弟尊稱一句“二哥”,恐怕不是表麵看上去那般溫和無害,很可能是內秀藏拙。但是景元帝麵上波瀾不驚,目光淡淡泰然自若地聽完了望舒洋洋灑灑的一席話,最後還聽他一針見血地總結了一句:“有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乃太祖皇帝所遺留的祖訓,妖族餘孽更是賊心不死,還望父皇能夠明察。”
    “二哥說的極是。”長河連忙順著台階幫腔。他也是沒有想到,望舒不但比平日激進了不少,還直截了當地站在了自己主戰派這邊,更是矛頭直指瓊華和夕照。瓊華就算了,但是夕照向來平和溫馴,也不知道他們之間起過什麼誤會……長河雖心下納悶,但麵上仍是沾染著淡淡喜色的,異族人以奴隸的身份留在眼皮底下始終是個心腹大患,更別說還有天眼國師的預言,若是妖族救星真的出現的話,豈不是人心大亂?其實舊時也有不少忠肝義膽的大臣們勸上位者防患於未然,早日趕盡殺絕,然而卻不知為何一直推諉到今日。現下蚩尤旗現世,眼見那個似真似假的預言從歲月深處浮現淺影,怎麼能不讓人先未雨綢繆呢?
    不等景元帝開腔,急切之情溢滿全身,瓊華辯解道:“我朝自開國以來,向來崇尚‘以德律己,以仁治國。’妖族既已覆滅,未曾一視同仁也就罷了,而且作為戰敗者的他們淪為奴隸,已然付出代價。若是我們太過咄咄逼人趕盡殺絕的話,是否要留給後世一個’上難容人’的冷血殘酷之名?”
    為君者,自然都是極其在乎後世評說的。聽他這麼一提,景元帝麵現猶疑之色。
    兩排佇立著的官員們都垂首在側,默然不語,冷眼觀察著幾位皇子之間的暗流湧動。
    “你說史書?”長河嗤笑一聲,掃了瓊華一眼,反唇相譏,“史書不都是有勝利者書寫的嗎?曆史從來隻記得勝者,敗者怎堪有姓名?千年前若是我們輸了,妖族的史書上難道就不會抹黑我們一筆,甚至可憐我們嗎?太祖皇帝曠世之才,戎馬一生,若不是在臨近就有妖界之時因舊疾英年早逝,想必現在鄴城中一個妖族人都沒有了!”
    他這話以史為鑒,入木三分,底下不少人都扭頭竊竊私語起來,景元帝更是不知為何許久都未曾出聲,似在深思。望舒掛著和煦的微笑,好整以暇地等著,扭過臉注意著正對麵的風吹草動。他雖目不能視,但他知道夕照一定就同瓊華一起佇立在他的正對麵,定定地凝視著這邊。
    “瞧我方才還說的,‘天寒風冷’,幾位哥哥果然不似我般畏寒,竟然火氣還這麼大?”夕照攏了攏衣領,小心地瑟縮了一下。他是先皇後的遺腹子,名義上的嫡子,且為人謙卑恭遜,良行無失,景元帝在早年便有立他為太子之意,朝上許多老臣也都視他為未來榮登大寶之人。然而過了及冠之年之後,景元帝竟然沒有了什麼動靜,讓人不得不感慨一句聖心難測。
    他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望舒臉上標誌般的淺笑,不動聲色地反駁道:“我們知道千年前似真還假的預言,難道那些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嗎?若我是敵對的話,我也會如此做,偽造些風聲出來弄得王城中人心惶惶,好趁機渾水摸魚。兵者,詭道也。別人不知道,五哥肯定是心中清明的,且不說妖族他們,在邊疆被驅逐的那些蠻夷之民,難保他們不會妄想瞞天過海,弄出些什麼虛假的風聲來。現下五哥被召回鄴城,想必他們可是喜出望外了吧?”
    這話頭怎麼就被偏到北邊流動荒漠的蠻夷之民身上了?長河蹙著眉,想開口反駁卻欲言又止,心下竟然覺得他說的似乎也不無道理。
    望舒也有些詫異,不過他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了,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所以夕照這是一定要插手了?
    當初蚩尤旗現世一事,乃是謝玄夜觀星象預先得知。現下謝玄不在朝堂,這般無憑無據扭曲事情怕是要把罪責推到謝玄身上,瓊華藏著錦服下的手輕扯了扯夕照的衣擺,低聲道:“小七,這樣不妥。”
    “沒有比這更妥帖的了。”夕照目不斜視,“謝玄同我們不一樣,他本就是天眼國師一脈的後人,父皇能把他怎麼樣?沒有憑據,二哥五哥他們也不好大做文章了,此事一平,再見機行事吧。”
    揉了揉似有些疲倦的雙眼,景元帝嘶啞著嗓子開口:“既然如此,便容後再議吧。”
    眼見所有人正準備告退,便聽到一個沉穩不驚的聲音從傳進殿內,同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簾中:“七殿下這話的意思,便是下官錯了?”
    “國師?你的身體可是無恙了?”景元帝有些意外,緊蹙的眉宇斂去,露出些許慈柔之色,寒暄了一句。
    “勞陛下掛心。”一聲墨黑朝服的謝玄俯身行禮後,便自顧自地佇立到了景元帝左手處的第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猝不及然被謝玄詰問了一句,夕照有些疑惑的眼瞳逐漸變得冷沉起來,烏黑得同棋盤上的圓潤黑子一般不差分毫。他慢慢地轉向望舒,就發覺對方像是早有預料地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一般,衝他張口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雖然沒有一點聲音,但是夕照依舊看明白了,望舒說:你太小瞧謝玄了。
    瓊華則是沉默地,滿心複雜地盯著謝玄冷肅的側臉,不發一詞。
    “活在我朝祖輩的庇蔭之下,自然應當按照祖製行事。”謝玄神色冷淡,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景元帝沒有說話,隻是捂嘴輕咳了兩聲,饒有興趣的視線不停地在這幾個神色各異的人身上打轉。
    謝玄的話自然有一定的分量,在寂靜無聲的朝堂之上濺起一波水花……國師竟然與大殿下意見相左?有的官員在心底納悶,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目光深邃地盯著謝玄,夕照仿佛在打量一個剛見麵的陌生人一般,一開口倒是親昵了幾分:“聽說烈毒入體,老師被一杯毒酒傷到了頭腦?”
    早年被提濯為太傅,是以所有的皇子都該稱謝玄一句“老師”。聽聞夕照一語雙關,謝玄的神情甚是木然,也是意有所指:“七殿下費心了,毒侵全身,不僅是頭腦,也傷了心脈。”
    瓊華聞言麵色煞白,低下頭許久未曾抬起來。
    若說望舒的站隊對長河來說是意外之喜,那麼謝玄的推波助瀾對他來說便是驚嚇了,長河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踏進了一攤渾水之中。
    “那便該好生調理了,這些瑣事還是不勞老師費心。”夕照語藏刀鋒,驀然一轉,“妖族之事向來由四哥負責,外人不足稱道。原先妖市微小風波不過是個別人賊心未死罷了,還不是被四哥鎮壓住了?具體明細,四哥那邊是比較清楚的,若是有什麼疑問,諸位不妨親自去問四哥?”
    長河麵上一窒,不知如何作答,冷麵冷情的蒹葭連父皇都不放在眼裏,誰會吃飽了沒事做去觸他的眉頭?
    “先前你差人來邀說有要事相商,便是這件事?”眾人眸光一動,便望見有人身形挺拔,緩步踱進殿內,披著一身的熹微晨光。
    “蒹葭?!”景元帝驚喜地喚了一聲。
    這也是群臣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清冷無情的四皇子——步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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