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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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藍色和淺粉色潑灑在天空,宛如小孩用兩種不同顏色的水彩筆塗滿白色的紙張。長形粉色的雲絮如同少女身穿的浴衣腰帶在空中蕩漾開來,形成一條條粉色的彩帶。夕陽在西麵的天邊緩緩墜落,為周圍的雲層染上了橘金色的亮光。
站在陽台的嘉嵐凝視著綺麗的蒼穹,欣賞大自然在色彩塗抹和搭配方麵的鬼斧神工;手中拿著加冰的掛耳咖啡,不時抿一口。香醇濃鬱的咖啡令他更是心曠神怡。
視線落在遠方的夕陽,沒有被陽光直麵照射的雲層泛著濃厚的陰影。嘉嵐覺得這片陰影的形成並不是因為夕陽的緣故,而是他內心世界的投置,所以才形成了如此濃重的陰影。
目光移動,望向下方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皮底下不斷掠過——整條手臂都是紋身的年輕女性、手裏拿著星巴克的女高中生、牽著父親的手穿著白色校服的小學生男孩、背著吉他穿著格子衫的男青年等不一而足。
嘉嵐的兩隻手臂放在護欄上,悠悠地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思緒逐漸回到那天下午和步步在教師辦公室前的走廊上的談話。
當時麵對步步一連竄的問題,他沒有回答得很詳細,基本上都是簡單帶過,沒有提及他和楹璋在餐廳裏數落步步的事情。
即便如此,步步仍然不依不饒地想要知道嘉嵐和楹璋更多的事情,她認為嘉嵐有所隱瞞,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以暴力來威脅對方。不管步步如何追問嘉嵐,對方回答的內容依舊不變。
“你當我是弱智嗎!?你向楹璋解釋你疏遠她的原因,你會在她麵前一個字都不提及我?用’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種無腦的理由來搪塞過去,而她竟然願意相信你這種說辭?你到底是想要愚弄誰!?”
步步把嘉嵐逼到牆上,一手按在對方左邊臉旁邊的牆麵,目光冰冷地俯視對方。
嘉嵐被步步駭人的氣勢震懾到,以前的他會被嚇得身體發顫眼淚湧出。而此時的他選擇為了守護和楹璋的友情而賭上了自己的人生,這種不顧一切豁出去的心態給予了他莫大的勇氣。
他毫不退縮地以堅定的眼光迎上步步的視線,和嘉凝的多年相處中早已把麵不改色地撒謊這種能力練就得出神入化。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這就是事實。我的確沒有在楹璋麵前提及過你。楹璋選擇相信我是她的事情,而且我和她關係很好,她願意相信作為好朋友的我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
嘉嵐深知一旦讓步步知道他在楹璋麵前數落她,必定會引發不堪設想的結果,以步步危險衝動的個性說不定會找楹璋的麻煩——不把事情鬧大決不罷休。
他不想把楹璋牽涉其中,更加不想讓步步和楹璋正麵交鋒。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楹璋無關,他不能讓楹璋承受莫須有的傷害。
嘉嵐的話語激起了步步的怒火,她差點就要控製不住往對方的臉上甩去耳光的衝動。步步恨不得把嘉嵐的舌頭拔下來,令對方永遠都無法說出讓人火冒三丈的話。
步步本來覺得嘉嵐不在楹璋麵前提及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隻是她認為嘉嵐這種行為很不符合常理,她不相信嘉嵐能夠做到在楹璋麵前一個字都不數落她。
這種看似寬宏大量的善良舉動在步步眼裏簡直虛偽惡心到極點,明明就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怎麼可能忍得住在他人麵前不數落自己討厭的對象的欲望?
在他人麵前控訴另一個人的種種惡行是人的基本共性之一。人與人之間不少關係都是建立在數落同一個人的基礎上,有共同的反感對象是增進雙方感情的極大的催化劑。
由於步步見慣了嘉嵐虛偽的一麵,對嘉嵐的回答感到反胃之餘別無其他。真正令她怒氣攻心的是對方提到和楹璋的關係很好並認為楹璋願意相信他是理所當然的,嫉妒的情緒如傾盆大雨般淋透步步整個人,她的五官頓時變得扭曲猙獰。
步步的眼底布滿了可怖的寒意,她現在不太想知道對方為什麼不在楹璋麵前數落她(或者是為什麼對方要撒謊),反而迫切地想要知道嘉嵐和楹璋的感情進展到何種地步。
步步微微俯身,湊近嘉嵐,另一隻手撫上對方的脖頸溫柔地觸摸那柔軟的肌膚,卻遭到了對方的抗拒。
嘉嵐握住她的手腕,皺起眉頭,不悅地道:“你答應過我不對我動手的。”
步步輕笑一聲,按著牆麵的那隻手快速地扣住嘉嵐的兩隻手腕並置於對方的頭頂;另一隻手繼續撫觸對方的頸部,而後往上觸摸嘉嵐的臉龐,用指腹摩擦對方細嫩的臉腮;嘴唇貼著對方的耳邊,牙齒不輕不重地咬住嘉嵐的耳廓,聲音充滿挑逗意味地道:
“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所說的’動手’是指暴力方麵的吧。那麼我現在的行為完全不屬於暴力的範疇,所以你沒有理由拒絕我。”
步步頓了頓,語聲忽然變得冷厲起來,“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我現在要拆了你的手臼也不過是幾秒鍾的事。那些照片威脅不了你,這個總會讓你害怕吧,除非你已經連手臼脫掉的這種疼痛都可以克服了。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也很清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嘉嵐惱火地“呲”一聲,即使他不害怕照片的威脅,但依舊懼怕生理方麵的傷痛。尤其是手臼被硬生生脫掉的痛楚他已經體會過好幾遍,直到現在仍舊對這種疼痛懷著滿腔的懼怕。他深知步步是說到做到的人,對方在這一點上和嘉凝如出一轍。
被步步掐住要害而在體格和力量方麵都沒有占據絲毫優勢的嘉嵐唯有妥協讓步,極度不情願地讓對方觸碰他的身體。步步這種帶有挑逗意味的舉動令他竭盡全力地忍住作嘔的衝動,並使他想起楹璋的話——難道步步是因為對他有好感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嘉嵐狠狠地扼殺掉,看著眼前麵目猙獰的步步,他不相信對方會他抱有一絲堪稱好感的好感。
對嘉嵐的觸碰多多少少地緩解了步步心中的焦渴。礙於處在教師辦公室麵前以及隨時都會有人經過,她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行為——比如脫掉對方的衣服肆無忌憚地親吻對方的身體。
步步艱難地抑製住這一想要占有和蹂躪嘉嵐的欲望,唯有通過撫摸對方的臉頰和脖頸以及柔和的親吻來舒緩她強烈的欲念。不過她沒有忘記正事,對嘉嵐的不滿和怒氣也沒有消去。
步步毫不留情地掐住嘉嵐的肩頸,對方疼得縮起身體,聲音仍舊冷厲地質問道:“你說你和楹璋是好友關係,但我覺得你們的關係似乎沒那麼簡單。你在她麵前開心得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還會牽住她的手離開學校,課間和午休幾乎都和她黏在一起。加上她又那麼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你怎麼可能會對楹璋一點喜歡之情都沒有?你們之間怎麼可能沒有絲毫的曖昧!?”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步步的臉容顯得更加可怕,加大掐住嘉嵐肩頸的力氣,仿若要捏碎被皮膚包裹著的骨頭,痛得嘉嵐幾乎眼前發黑。
嘉嵐露出非常無奈和迷惑的神情,無可奈何地反問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言行很矛盾嗎?既然我和楹璋在一起的畫麵令你惡心到要跑去洗手間嘔吐,你還要繼續不停地折磨自己,僅僅是為了想要看到我的樣子有多麼令你惡心?但這種事情讓你這麼痛苦你為什麼深陷其中?還是說你是一個很喜歡自找痛苦的人?你很享受這種惡心的感覺?”
忍無可忍的步步舉起手欲要往嘉嵐的臉上摑去一巴掌,可在手離對方的臉隻有一厘米時猛地停了下來,接著往牆上重重地砸去,發出沉重的響聲,令嘉嵐產生了步步的手發生了骨折的錯覺。
憤怒和暴戾的情緒支配著步步,她不明白為什麼在最後的一刻停止了對嘉嵐的施暴。也許是嘉嵐的言行太過反常,仿若一股無形的力量牽製著她,使她沒法像往常那樣隨心所欲地“暴力執法”。
手背的痛楚強烈地刺激著步步的神經,她方才的力道像是要在牆上砸穿一個洞。她全然沒有心情理會手部的疼痛,雙眼發紅地盯著嘉嵐,咬牙切齒的模樣透露著滿溢而出的憤恨和戾氣,從喉嚨擠出來的聲音如同野獸在發出危險的嘶吼:“你、給、我、收、聲。”
嘉嵐被步步不似人類的氣勢嚇了一跳,心跳加快了不少。但事已至此也沒有了退縮的餘地,既然已經豁出去了第一步,再豁出去第二步又何妨。
嘉嵐努力保持鎮定,挺起胸膛直視對方,以堅定的語聲接著道:“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奇怪了,你究竟是出於什麼心態來過問我和楹璋的關係?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幹涉我的人際交往?你明明那麼厭惡我,為什麼還要理會我的事情?我真的理解不了,根本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不可以向我解釋清楚?還是說你自己都無法解釋?”
嘉嵐的話語像是一把把鐵錘不停地重擊步步的心房,句句擊中她心底的要害,好似拿著一把刀反複捅入她心裏最為脆弱的部分,反複挑戰她的底線。最可恨的是嘉嵐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她找不到一處可以反駁的地方。
越是真實的話語,越是能挑動人的情緒。步步覺得自己現在居然能夠忍住掐死嘉嵐的欲望簡直稱得上是世界奇跡,理性全無的她隻剩下了想要摧毀對方的念頭,之所以還能維持正常人的模樣是因為那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她。
嘉嵐的態度明顯是下了決心要和她攤牌。對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步步也不再遮遮掩掩。她雙手揪住嘉嵐的衣領,差點要把對方整個人提起來,將心中的情緒一股腦地宣泄在言語上。
“你說得沒錯,我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對你的關注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明明隻是一個除了成績和皮相外便一無是處的廢物;明明就是一個隻懂得哭泣和求饒的廢物,讓我從頭到腳由裏到外每一處地方都看不順眼,每天都恨不得你下一秒就橫屍街頭或人間蒸發,但對你的在意絲毫沒有減去半分,反而在日複一日中不停地加深。”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和你一樣廢物甚至比你更加廢物,我好痛恨和厭棄這樣的自己。我恨不得這樣的自己下一秒就離開這個世界,因為我根本就找不到變得如此廢物的自己到底有哪些地方還沒有喪失作為人的價值和尊嚴。”
“對你抱有這種畸形變態的執念連我自己都感到惡心和恐懼,可我依然沒有辦法停止這種感情的滋長。也許最初的時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成績忽然排在了我麵前;又或者是那一次你主動走到痛經的我身邊詢問我的狀況。”
“我也講不清楚這種感情到底是從哪裏誕生,我隻知道現在的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你的事情。不單單是在意你的學習成績,連同你其他的地方我都很在意。”
“為了更多地了解你的情況,我把你姐姐全部的關於你的訪談內容都看了無數遍,不管是電視上的節目還是雜誌上的訪談,抑或是她平時在社交網上提到的關於你的事情,我全都一一關注。”
“你肯定不知道從我在意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關注了你所有的社交賬戶。你在網絡上發的每一條動態我都會反複看上幾遍。Facebook也好、Twitter也好、Instagram也好,沒有一個是我沒有follow你的。”
“其實我是一個不熱衷於網絡的人,我覺得把時間浪費在網絡上是很無意義的。可為了盡可能多地了解你,我不但開始使用我從不感興趣的社交軟件,還養成了每天都會瀏覽你動態的習慣。”
一口氣說了一長段話的步步做了一個深呼吸,隨著言語地不停釋放,心底洶湧澎湃的情緒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壓抑了多時的情感如火山爆發般訴諸在話語上,這一次的她以言語的方式來排解負麵情緒,而沒有選擇暴力的方式。
嘉嵐聽得目瞪口呆。步步的話語如同秋風掃落葉般把他的腦袋清掃得空白一片,震驚和詫異不足以形成他的心情。
他不是不知曉步步一直以來對他的過分關注和病態的執念,隻是這份關注和執念的程度遠遠超乎他的想象。他想象不了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步步居然做了那麼多和他有關的事情。
同時,步步做的這些事讓嘉嵐感到毛骨悚然。步步對他的在意程度已沒法用變態來形容,而是化作了一種高度的純粹地令人深感恐怖的存在;恐怖到使人失去了組織話語的能力和思考的能力,唯有瞪大眼睛嘴唇微張,宛如在聽一個仿佛不存在於現實的魔幻故事。
嘉嵐的臉上呈現出極其複雜的表情,因過度吃驚而說不出話來。步步不由嗤笑一聲,拭擦對方臉頰的冷汗,嘉嵐對她的懼怵通過細密的冷汗傳達給她。她明白嘉嵐再怎麼迫使自己堅強起來,對方仍然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膽小鬼。
“我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因為喜歡上了你才會做出這些事,看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很難受很煎熬。你在楹璋麵前笑得那麼開心的樣子簡直陌生到好像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
“我甚至還會想為什麼你不在我麵前露出那樣的笑容。但一想到我竟然會喜歡你這種廢物就覺得荒唐可笑到極點!除非是我變成了連垃圾都不如的存在才會喜歡上你這樣的廢物吧。然而現在的我…”
步步欲言又止,雙手緊緊地扣住嘉嵐的肩膀,情緒十分激動的她身體在微微發顫,聲音夾雜了若有若無的哭腔,眼眶變得愈發通紅。排山倒海般的情感幾乎要壓垮她,在她體內不停地橫衝直撞。
嘉嵐一臉呆滯,眼都不眨地凝視步步,頭腦依然沒法進行思考。胸口湧起了一股複雜得難以言狀的心情,猶若一張緊致結實的網罩住他的心髒並不斷地收緊,使他呼吸困難、心口作痛。
“現在的我…覺得自己也許真的變成了連垃圾都不如的存在,連一隻螻蟻都比我更加擁有尊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對你懷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我很討厭你,很怨恨你,很看不慣你,認為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但另一方麵,看到你和楹璋在一起,我會很嫉妒,無法接受你和其他人的接觸,希望能夠觸碰你的人、能夠和你說話的人隻有我一個。哪怕你的視線停留在他人身上我都會感到很惱火,想要你的眼裏隻存在我一個人的身影,甚至恨不得挖掉你的眼睛讓你再也沒法注視其他人。”
“而且很可笑的是當我一想到你真的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居然會感到無比慌亂和失措。原來我最無法接受的是你的消失,我想要你每時每刻都處在我的視線範圍、待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變成了如今這副完全不像自己甚至都不像一個人類的樣子全都拜你所賜。假如你沒有出現在我麵前;假如你的成績一直排在我後麵;假如你那一次沒有主動走到我身邊詢問我痛經的狀況,或許我都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我們之間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
“討厭你也罷、憎恨你也罷、嫌棄你也罷、喜歡你也罷、在意你也罷,這些情感對我來說不再那麼重要了。我隻知道對你的執念不會消失,你也不要妄想擺脫我。”
“既然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麼你就做好這輩子都會被我糾纏的心理準備,哪怕是死去的那一天我都會拉著你一起進火葬場。”
步步說到最後一段話時態度變得萬分嚴肅,表情認真無比,沒有一絲玩笑的痕跡。她熾熱得仿佛流淌著火紅色的岩漿般的目光直穿進嘉嵐的心房,把這些包含著她感情的岩漿灌進對方的心髒。
嘉嵐聽完對方的坦白後不禁揪住胸前的衣服。步步如岩漿般熾熱的感情融化了他的心髒,他的身體變得灼熱起來,他差點承受不住這過高的溫度而暈厥過去。
凝重的沉默主導著氣氛。雙方四目相對,不發一語。
步步毫無保留的、率直至極的心意和感情如一波波的浪潮撲向嘉嵐,這番太過坦率的言語蘊含著讓人不可稱量的濃烈情感,給予嘉嵐劇烈的衝擊,往他的心裏投下一枚枚重磅的炸彈,爆炸出一朵朵巨大的雲霧。
嘉嵐想要找回思考能力和言語能力,卻異常艱難。他一手捂著額頭,拚命地搜腸刮肚,依舊找不到可以訴諸口的隻言片語,全然陷入步步帶來的衝擊中。
“這…我…”嘉嵐幾度欲言又止,臉上寫滿了茫然,眼神飄忽不定,仿佛迷失在一個沒有入口和出口的幽暗森林。
步步注意到這時有一位老師和兩個學生走過來,連忙鬆開扣住嘉嵐雙肩的手,裝作一副在和嘉嵐閑聊的姿勢。嘉嵐沒有留意到其他人的走來。那位老師和兩個學生經過嘉嵐和步步的身邊時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直到其他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這條走廊上時,步步才再次湊近嘉嵐,雙手捧起對方的臉,把對方每一個表情都看在眼裏。
俄頃,恢複了些許頭緒的嘉嵐慢慢找回原來的狀態,他定了定神,直勾勾地凝視步步,一手握住對方右手的手腕,沒有推開對方,僅是單純地握住,一字一句地道:
“即使你向我坦白了那麼多,讓我知道了很多我從不知道的事情,讓我明白到你對我的感情複雜到什麼地步。但不意味著你有資格來幹涉我的事情,更不代表你有恰當的理由來對我施暴。”
“從最初到現在,我自問沒有主動做過一件得罪你的事,你對我的負麵印象都來自於你本人的臆想。你不願意相信我,不願意相信真正的事實,隻願意相信你所認為的’事實’。”
“哪怕它是你胡思亂想的產物從未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過,你都堅定不移地接受它們的存在,還反過來指責我——說我才是導致它們出現的罪魁禍首,然後對我進行身心的雙重迫害。”
“即便現在我說我和楹璋之間沒有任何曖昧,隻是單純的好友關係,我知道你也不會相信我。所以我真的很不喜歡向你解釋事情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你根本不會相信我,那解釋的意義何在?談話的意義又何在?”
“一直以來你往我身上扣了無數條罪行,認為我看不起你、打擊你、嘲笑你、不把你的自尊心當一回事、甚至不把你這個人當一回事。可說實話,我從來都沒有對你懷有過這樣的心理。”
“這些全都是你一廂情願無中生有的產物,你還要把它們當作事實,對我惡言相向、拳打腳踢,讓我承受莫須有的傷害。我的冤屈和痛苦你也一定不會明白。”
“你從頭到尾關注的隻有你自己,你向我說了那麼多你心中的痛苦和煎熬,好像顯得我是一個比十惡不赦的罪犯還要可惡的存在,卻從來沒有想過你往我臉上摑去的每一巴掌、往我身上踢去的每一腳、脫掉我的手臼帶給了我多大的傷害。我內心的痛苦和煎熬不會比你少,隻會比你深。”
嘉嵐平靜的語氣透露著深河般的悲哀和絕望,平靜的麵容亦遮掩不住他眼裏的傷感和無奈。他的話語仿若一條條帶刺的藤蔓纏上步步的心,尖利的刺無情地戳進對方的心髒。
步步的心口傳來強烈的絞痛,這回輪到她揪住胸前的衣服,心髒被藤蔓的刺戳得千倉百孔,鮮血從各個孔中汩汩流出。
她難受得不能自已,巴不得掏出心髒來擺脫這份痛苦。這一痛苦比她中午時體會的還要深,宛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拉入陰暗的湖底。冰寒的湖水從四麵八方灌進她的七竅,對她的五髒六腑施加強力的壓迫。
換作是以前的她,步步當場就以暴力的形式反駁嘉嵐,她現在亦沒法接受對方的說辭,但產生不了想要對嘉嵐施暴的心情。
在步步的心底深處,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對嘉嵐的許多看法都是她個人心理扭曲的產物,總是把對方的一言一行歪曲成與事實不符的存在。她不相信嘉嵐,不相信現實,隻相信自己的猜測和想法,並以此作為判斷標準,一次又一次地對嘉嵐進行言語和肢體方麵的傷害。
而病態的自尊心不允許她承認自己的錯誤,不允許她質疑自己的判斷。於是她日複一日地深陷在畸形的泥潭,對嘉嵐的負麵印象不停增加,對嘉嵐的負麵情感不斷堆積,像是以蠶食腐爛的屍體為養分,把自己困在陰鷙狹隘的角落,拒絕接觸真實世界的空氣和陽光。
到了現在的地步,步步失去了想要回避嘉嵐所說的事實的心情,其實對方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不管她再怎麼欺騙自己,內心深處依然沒法否認這些事實。
可選擇了正視事實的步步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嘉嵐,自尊心高於一切的她做不到向對方道歉,也做不到坦率地承認對方所言屬實。如若再像之前那樣否認嘉嵐所說的內容則又會令事情陷入永遠無解的惡性循環。
步步眉宇深鎖,苦惱不已,心情極其煩躁。嘉嵐觀察了一會步步的臉色,接著道。
“坦白說,我直到現在依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成為了你的執念,也不明白為什麼我要三番四次地遭到你的迫害。你過去對我所說的那些話我完全理解不了,哪怕我嚐試努力去理解也是徒勞無果。我們的交流一直都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頻道,彼此都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
“可能我說了那麼多,在你看來我仍然是在胡言亂語、扭曲事實、不符合你的認知吧,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我本身也不是一個很有勇氣很敢於反抗的人,我承認自己是個很懦弱很無能的廢物。既然我在學校是沒法擺脫你,那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對我施與暴力和管製。”
“我們之間隻是很普通的同班同學關係,除此之外沒有額外的關係,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你不要再幹涉我的人際交往,也不要對我提出一些很匪夷所思的要求——譬如不允許我在學校和除你以外的人接觸。”
“你說你看到我和其他人交往會讓你很嫉妒很難受,但你對我這種不合理的控製也令我很痛苦很煎熬。我就是因為承受不住這種痛苦才選擇不再疏遠楹璋,而你肯定無法原諒我的反抗,還會更加憎恨我吧。”
嘉嵐說到這裏聳了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容,語聲夾雜著悲哀和淡然,“無所謂了,畢竟你對我的感情一向都是負麵多於正麵。以後我也不會主動接觸和靠近你,你對我的接觸是我無法擺脫的那我隻好接受,但是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地對我施暴。”
嘉嵐沉吟片刻,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鄭重地道:“最後一點,希望你不要去找楹璋的麻煩。她從頭到尾都與這些事情無關,我不是在袒護她,隻是實話實說。如果你真的要找楹璋的麻煩,那我就會消失在你麵前,你以後都不會再找到我,我沒有在開玩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一下。”
靜默降臨並持續了許久。雙方相顧無言。
嘉嵐的每一段話逐漸滲進步步的意識層麵,她逐步消化對方所說的內容。步步不是不能理解嘉嵐的話,而是不能接受對方提出的要求。嘉嵐的態度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與她撇清關係甚至希望和她老死不相往來,還威脅她不能牽涉到楹璋,令步步火冒三丈、巴不得當場扒了嘉嵐的皮。
這次的步步認真傾聽嘉嵐的講話,不再像往日那樣認為對方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對的,也沒有再覺得對方是在挑釁她、貶低她。她甚至可以稍微體會到嘉嵐的心情,多多少少地明白到對方的處境也許不如她想的那麼好。
嘉嵐的痛苦透過平靜的語調傳達到步步的心間,如同那些藤蔓上的尖刺戳著步步的心口。一個模糊的想法浮上她的腦際——也許嘉嵐內心的痛苦程度不亞於她。
這個認知令步步大吃一驚。她一向以為嘉嵐不會體會到這般深沉的痛苦,一直以為隻有自己才深陷在地獄般的煎熬。嘉嵐則站在邊上觀看她苦苦掙紮的模樣並對在心裏默默嘲笑她掙紮的樣子有多麼難看。
但聽完嘉嵐這通肺腑之言後,步步開始傾向於相信或許嘉嵐也和她一樣深陷在痛苦的泥潭中,或許對方沒有站在邊上嘲笑她掙紮的樣子有多麼難看,或許她對嘉嵐的所作所為帶給嘉嵐的影響超乎了她的想象。
這個全新的認知震撼了步步的身心,她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這種從未有過的心情。即便這不代表她選擇相信嘉嵐所說的一切,不代表她對嘉嵐的負麵感情會因此消失,卻讓她對嘉嵐的看法發生了改變。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對方麵前說了那麼多話,第一次互相坦白自己真實的想法和心情。縱使在他們的眼中對方所說的話都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他們還是覺得這場對話或多或少都有所意義,起碼可以進一步地明白對方的內心。
步步深知自己做不到嘉嵐所提的要求,她控製不了想要幹涉對方的欲望。對嘉嵐畸形扭曲的感情不允許她不去占有嘉嵐,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嘉嵐和其他人在一起而自己隻能站在遠處被嫉妒吞噬。
然而嘉嵐說得沒錯,她和對方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全然沒有資格和立場去幹涉嘉嵐的人際交往,步步對此也了然於心。她絞盡腦汁地思考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有資格去掌控和獨占嘉嵐,她不再回避自己的欲望,而是完全正視和接納它,並願意接受它的主導。
步步非常明確地知道自己勢必要得到嘉嵐。她要徹底占有對方,不論是身體還是內心,她都要讓對方完完全全地屬於她。
嘉嵐的身體隻有她才可以觸碰;嘉嵐的笑容隻有在她麵前才可以展示;嘉嵐的視線隻能停留在她一個人身上;嘉嵐的喜怒哀樂隻能為了她而牽動;嘉嵐的腦袋裏隻能裝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但究竟要通過什麼方式才能“合理”地占有屬於嘉嵐的一切?左思右想的步步最終冒出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她認為唯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光明正大地將對嘉嵐的種種欲望付諸實踐。
雖然這種方法是她以前最鄙夷、最不屑、認為最荒唐、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可如今她對嘉嵐的感情已經和當初有了極大的變化,當時覺得無比可笑和不能接受的事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大不了。
步步對嘉嵐關注的重心不再是為什麼對方的成績一直在她之上、不再是對方是否在玩弄她的自尊心以及不把她放在眼裏、不再是她有多麼討厭和怨恨對方,而是她要徹徹底底地得到嘉嵐,要讓這個人成為她的所有物。
明確了自己的想法的步步毫不遲疑地決定將它付諸行動,臉龐露出瘋狂興奮的表情,眼裏充滿了病態的神色,注視嘉嵐的目光令對方感到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嘉嵐看到步步表現出來的那種讓他脊背發涼的神情。他之前有幾次看到過對方表露出這種神情,也在嘉凝身上無數次地目睹過這種令人渾身發抖的恐怖的表情。
某種類似蛇形的生物再一次爬上嘉嵐的後背,朝他張開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將他拆骨入腹。嘉嵐全身發寒,下意識地拔腿逃跑,被對方快一步地斬斷了逃離的出路,反抗的動作被輕而易舉地擺平,他想要大聲求救,卻被步步死死地捂住嘴。
嘉嵐拚命地擺動身體,不停地發出“嗚嗚”的聲音,滿臉驚懼和惶恐,令步步不禁露出愉悅的笑意。
步步湊到嘉嵐的耳邊,咬著對方白淨柔軟的耳廓,說出來的話語讓嘉嵐幾乎要休克,“你總是說我沒有資格和立場幹涉你的事情,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我可以有幹涉你的資格和立場。”
步步輕笑一聲,接著道:“我決定讓我們確立戀人關係,這樣一來我就能以女朋友的身份來禁止你和其他異性的接觸。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但沒關係,哪怕你要拿自己來威脅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畢竟一段戀愛的關係不一定要雙方願意才能成立,單方麵的願意也是可以成立的吧。”
作者閑話:
由於連城這邊河蟹了我不少章節
所以建議大家去JJ那邊看這篇文
JJ那邊就沒有出現河蟹的情況
隻要在晉江搜索”Adore“就可以找到這篇文了
作者的名字依然是”宇多田Pat“
望周知啦
TH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