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鬱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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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廁所裏,幾個人圍著金曉語,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她們的身後站著一個金發大波浪的漂亮女生,她看著金曉語,惡狠狠威脅道,“金曉語,以後再讓我看見你待在洛一的身邊,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和洛一隻是同學關係。”金曉語無奈地扶額歎氣,眼前的這個女生是校花趙妍,至於洛一則是這所大學的校草,他成績超好,長得超帥,家裏超有錢,可這些都跟她沒關係,洛一的追求她也明明白白拒絕了好多次,可是趙妍仿佛就是認定了金曉語和洛一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天天想著法子來找她麻煩,她真是有苦也無處說。
“那最好,你不要仗著你自己是今年學校論壇票選出來的第一校花,就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趙妍警告完之後,就高傲地帶著小跟班們離開了女廁所。
金曉語長籲了一口氣,後腳也離開了,站在走廊上玩手機的林夕還問她怎麼上個廁所那麼慢,金曉語隻能說自己拉肚子了,沒把被趙妍堵在廁所的事情告訴林夕,否則林夕這個性子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
“聽說二班來了個轉校生,第二周就被陸豪堵在校門口,擺了999朵玫瑰追到手了。”林夕和金曉語邊走著邊說著今天聽到的八卦。
“他啊。”金曉語聽說過二班陸豪的大名,大部分都是因為他花心的事跡,和洛一是完全南轅北轍的類型,但架不住人家裏土豪,又會說甜言蜜語,把小姑娘們撩得神魂顛倒的,陸豪之前還追過金曉語一陣子,奈何金曉語理都不帶理他的,他做什麼都沒用,後來他就轉移了新的目標,金曉語還得感謝陸豪的花心,不然她之後的日子不可能那麼清閑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了宿舍樓下,正準備上去的時候,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低著頭快步走了過來,她被硬塞了一束粉色的鬱金香,兩個人連話都沒講上,那個男生就落荒而逃了。
“曉語,又有人送你花啊!真好!”林夕湊了過來,一臉賊兮兮地笑著,林夕這人就是太八卦,愛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沒著落呢,就老想著給她找個男朋友。
金曉語微笑,然後將鬱金香帶回了宿舍,拿出了一個空的花瓶,倒了點清水,將鬱金香花束插了進去,“林夕,別鬧了,我們中午吃什麼去啊?”
“對麵新開的牛肉店吧!那裏便宜又好吃!”林夕一說起吃的,就更活躍了,岔開了話題的金曉語鬆了一口氣,她要是不這麼說,林夕又得對她叨叨一整天沒完沒了的。
大學生活中,總有這麼幾個女神,學習好,身材好,長相好,身後追求者無數,卻始終潔身自好,當然這樣的人會遭人嫉妒,遭人羨慕也是理所當然的,在路上迎來幾個異樣的眼光也是正常的。
可是最近金曉語發現,那些人的目光變成了背後的指指點點,甚至帶著露骨嘲諷的意味,金曉語不會感覺錯的,她畢竟是個對此很敏感的人。
果不其然,回到宿舍,見林夕一臉嚴肅地端正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金曉語的心裏直打鼓,她預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曉語,你告訴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什麼事情啊?”
金曉語一頭霧水,林夕見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把學校論壇現在最火的那篇帖子點了開來,上麵赫然寫著幾個大字“揭秘·金曉語”,通篇文章思路清晰,時間節點準確,所述事情一半真一半假,金曉語看完了,沉默了,讓她看這個,無疑就是讓她再經曆一遍當年的痛苦和屈辱。
“沒想到金曉語是這樣的人啊!”
“真惡心,虧我還把她奉為女神。”
“她這算是賣嗎?”
“她是怎麼上的我們學校?”
“去年特等獎學金發布的前幾天,她找過導師,我親眼看到的!”
“哇,勁爆新聞啊!”
“嗬嗬,我看是陪睡睡來的吧!畢竟都是懷過孕的人了!”
“她是免費公交車嗎?看上去那麼清純,實際上這麼騷啊!”
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一個個不明真相躲在暗處的人在瘋狂地敲著鍵盤,這些人裏唯有一個保持著清醒,可是一句“不要相信謠言”的評論被瞬間淹沒在刷屏中。
“曉語,你說話。”林夕看著一發不語的金曉語說道,她是真心把金曉語當成好朋友的,所以此刻也很為金曉語擔心。
金曉語的思緒有半刻的停頓,然後過往的一切就如同放電影般地一幕幕閃現在腦海,她曾經所遭遇的一切痛苦並沒有隨著時間而減淡,她以為傷口結疤了掉痂了就愈合了,可是她卻忘了這些都刻進了骨血,隻要她記起一點點,傷口就會再次崩裂,再次鮮血直流,再次遭受折磨。
她緩緩地抬起頭,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可她卻依舊故作逞強地用袖子擦自己的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她問道,“林夕,你相信我嗎?”
“金曉語,你看著我,”林夕正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隻要你說我就相信你,我一定會幫你的。”她握住了金曉語的手,希望她能感受到她的誠摯,她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了,她希望她不要和她一樣。
金曉語的故事很簡單,卻也很殘忍。
金曉語父母雙亡,從小在叔叔家寄養,但叔叔一心希望她上個好大學,算是給她父母一個交代,於是高中的時候她就被送到城裏的寄宿學校上學了。
因為是農村來的孩子,金曉語很長時間都沒有融入到學校的這個氛圍裏,她還是喜歡那種不拉幫結派、不相互攀比的環境,可是沒辦法,她是來學習的,既然無法改變大環境,金曉語能做的就是堅持自己,她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學習上。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旦你顯得格格不入,別人就會排擠你、針對你甚至傷害你。
於是她被孤立了,被霸淩了,隻是因為學校裏有名的姐妹團不喜歡她故作高冷的姿態。
潑水、撕作業、汙蔑作弊、堵廁所、打她罵她,她什麼都經曆過,最初的幾次,她有告訴過老師,可是老師們不敢管啊,這些人的父母都是有錢有勢的人,他們惹不起,金曉語不敢反抗,否則她們就會讓叔叔失業,讓他們一家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也許是金曉語這種不反抗的木偶精神讓她們覺得她太無趣,她原本以為這樣就會讓她們放過她,卻不曾想她們愈發變本加厲了起來,她們誓要在金曉語的臉上看到更豐富多彩的表情,這種淩虐感讓這群惡魔愈發地興奮。
於是,在一個晚自修,同桌說她感冒了,她就請假去對麵的藥店買感冒藥,一出門就被人打暈了,醒來後,空蕩偏僻的倉庫,兩個猥瑣的男人,一台架著的攝像機,校服的撕裂聲,少女的尖叫聲,男人的低吼聲,惡魔們的笑聲……
那一個夜晚,她光著身子從地獄溜了一圈,小小的她才發現原來人性如此醜陋與不堪。
她不幹淨了,她洗了無數遍的澡,洗去了汗漬,洗去了血跡,洗去了眼淚,卻沒能洗幹淨留在心裏的傷痕,多少午夜夢回,她都沒能忘記那些人罪惡的嘴臉,這一切就像是刻在了她的骨血裏,永遠地抹不去。
她沒選擇自殺,她要堅強地活下去,因為她不能對不起叔叔一家的養育之恩,很多時候金曉語都在想,如果她當時選擇自殺了,一切會不會不是像現在這樣,可是很多時候都沒有如果。
後來她懷孕了,不知道是哪個的種,那群惡魔逼她每周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她不肯的話就要把她受辱的影片散播出去,徹徹底底地毀了她一輩子,她隻能無力地妥協了。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就要在校服都快要遮蓋不下去的時候,她們終於慌了,就把她帶到了小巷子的黑診所裏,打掉了胎兒,手術中因為大出血,她差點死在了那張又髒又亂的手術台上,之後她們給了她一大筆錢,利用權勢將叔叔一家都調到了外地,讓她對一切守口如瓶。
自始至終,金曉語都沒有對叔叔一家說過這件事,他們在為叔叔升職加薪的事情慶祝,完全不知道她這個年輕的少女在原本的豆蔻年華都經曆了些什麼,她總覺得那些都是拿她所遭受的一切換來的,她怕她在這個家裏再呆下去,永遠都會活在惡魔的陰影裏,於是她漸漸疏遠了叔叔一家,特意選了個很遠的大學,希望能重新開始。
可是,可是命運為什麼要這麼捉弄她?!到頭來,沒用!什麼都沒用!
“我一直試圖忘掉那些事情,我一直在努力地積極生活,林夕,可是這一切都沒用!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哭得將近昏厥的金曉語倒在了林夕的懷裏,前半段她可以語氣平平地講述這些事情,可是後半段的時候,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積壓在心底這麼久的委屈一下子火山爆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大肆地放聲哭過了,以前的她可以將任何事情都埋在心底,隱藏好憂傷,戴起微笑的麵具,可是今天,她終於被這些流言蜚語給壓倒了。
林夕一把抱住了金曉語,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她知道言語不能給她任何的安慰,這種傷害是一輩子的陰影,她能做的隻有抱緊她,抱緊這個和她經曆相似的好朋友。
金曉語的這件事情並沒有平息,反而在擴大化,影響惡劣,甚至影響到了學校的聲譽,學校這邊給她最後的通牒,希望她自己能退學,也好給自己留個臉麵,林夕點頭答應了,說是一個月後退學,至少,她想要把那一門哲學選修課上完,她不想反抗了,或者是澄清些什麼,她對這一切都失望至極了,她現在隻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地躲起來舔舐自己的傷口,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克服這些陰影。
“金曉語,你矜持個什麼啊!都懷孕過了,還不給劉哥上?給你錢!又不免費!”自稱是劉哥的男人上來就開始扯金曉語的衣服,一副流氓做派,金曉語害怕地後退了幾步,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四周,可是周圍全都是些竊竊私語看熱鬧的人。
見金曉語沒有反應,男人掏出一遝錢,砸了金曉語一臉的毛爺爺,她瞬間就愣了,嚇得不知該作何反應。
“住手!”林夕捧著書跑了過來,一隻手拿著手機,按下了110的報警電話,“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怎麼進來的?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男人見狀,就撿起錢罵罵咧咧地跑走了。
“你們看什麼看啊?!好看嗎?!”林夕扯著嗓子又把圍觀群眾給轟走了,然後看向金曉語,關切地問道,“曉語,你沒事吧?我已經找到發布帖子的人了,我帶你去找她。”
金曉語失神地被林夕拉走,可是當她看見那個坐在咖啡廳裏,和趙妍、洛一和陸豪他們說說笑笑的人時,她沒能忍住,順手抓起隔壁桌上的水杯,潑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喬妮,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有意思嗎?”金曉語不顧形象地大聲吼道。
“你幹什麼啊?!”陸豪第一個跳起來,替女朋友喬妮打抱不平。
“喲,這不是深陷醜聞的女主角嗎?現在還潑水打人呢!這可要好好拍下來給他們看看!”趙妍拿出手機,就要拍下這一幕,林夕眼疾手快,將趙妍的手機搶了過來,粗魯得讓洛一也跟著皺了皺眉頭,想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林夕白了他一眼,冷聲道,“請你們閉嘴!”
一件事情中,總有受害者、加害者,旁觀者,還有——幫凶。金曉語永遠無法忘記喬妮這個人,她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卻出賣了她,當她滿身是血向她求救的時候,喬妮卻獻媚似的把她的位置暴露給了那群惡魔,然後成為了一個落井下石的幫凶。
“你在說什麼啊?”喬妮故作無辜,還把眼神投向了洛一,故意激怒洛一,“洛一,這就是你喜歡的人啊!”
洛一極其愛麵子,現在大家都知道他曾經追求過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的金曉語竟然是這樣的人,早就讓他唾之以鼻了,他現在是對金曉語一點好感都沒有,甚至覺得她惡心,“誰喜歡這種女人啊!”
“就是你,我都調查清楚了,你是之前的轉校生,高中的時候和曉語是同桌,那篇帖子的id地址就是在你宿舍。”
“你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說的又不是假話!你自己問她,是不是懷過孕,是不是打過胎?是不是每周都和老男人上床拿錢?”喬妮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足以讓整個咖啡廳的人都聽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金曉語的身上,那些目光如同利劍將她的肉一片片地刮下淩遲,毫不留情。
“你怎麼不說我是被逼的,我是受害者?你怎麼不說是你當年騙我出去給你買藥,我才被打暈帶到倉庫去的?你怎麼不說!你本來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不說我向你求救,你卻主動打電話告訴她們我在哪裏?!”金曉語情緒很激動,麵對是幫凶的喬妮,尤其是她這種死不悔改的態度,還在背後寫文章詆毀她的行為,讓她氣憤至極,她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所受到的委屈都宣泄出來,可是世界上根本沒有一個人能夠感同身受,在路人眼中,金曉語就是個歇斯底裏的瘋子。
當年,金曉語曾質問過喬妮,為什麼要把她推到這種境地,喬妮卻回答,“對不起,曉語,我隻是不想再被霸淩,被欺負了,是她們一直在逼我。”
“你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金曉語的情緒極其不穩定,她幾乎說著說著就要昏厥過去了,好在林夕一直扶著她,“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金曉語臉色蒼白地倒在了林夕的肩上,林夕擔憂地拍了拍金曉語的臉頰,“曉語,曉語!”
“你們會得到報應的!”林夕憤恨地看著喬妮,然後在眾人竊竊私語中快步帶著金曉語離開了咖啡廳。
金曉語在宿舍休息了幾天,調整好了狀態,事實上,她也沒什麼好調整的,她隻是勉強地打起精神,撐起這副軀殼,重複著一日三餐,在和痛苦掙紮的這個過程中,她真的有想過一死了之,好在林夕在她身邊一直鼓勵她。
“曉語,你死了,那些人就永遠都得不到懲罰,你要堅強起來。”
“我還要怎麼堅強,活到現在我太累了,林夕,那群人永遠都不會得到懲罰的。”金曉語沒有感情地回答道,然後默默地收拾了行李,課程結束了,她也要辦理退學去了,和這個地方永遠說再見,和這些人永遠說再見。
林夕阻止了她收拾東西的動作,遞給她手機,手機上是一個金曉語從來沒見過的App,名字叫change,純白色的背景,隻有一朵粉色的鬱金香盛開在最底部,“這是什麼。”金曉語現在對這個一點興趣都沒有,但礙於不想傷了林夕的心,她問了。
“這是交換殺人網站,你隻要注冊個賬號,寫上你想要殺的人,他們就會自動幫你匹配一個殺手,當然前提是,你也要成為殺手,替對方殺掉她想殺的人,任務一旦成功,賬號就會自動注銷,不會泄露任何信息。
撇開最重要的問題,這個網站是否是真實的,說實話,金曉語心動了,如果她們不被除掉的話,就永遠是她心中的一個毒瘤,如果她還想正常生活下去的話,就要下定決心做這件事,隻是她不明白林夕哪裏來的網站,以及她為什麼要幫她,於是她問道,“林夕,你為什麼要幫我?”
林夕知道金曉語肯定會這麼問,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常年穿長袖的胳膊露了出來,林夕纖細白皙的胳膊上麵一青一紫的,都是陳年的傷痕,還沒有完全消除,她說道,“我父親是大學教授,大家都覺得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高智商高學曆,受所有學生的愛戴,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他私底下有多麼地暴力,隻要有一件事情不合心意就會打我罵我,你知道嗎?我母親就是這樣被打死的,警察來查案的時候,我本來想把偷拍的視頻證據都交上去,可是當我看見他塞給警官一個大信封的時候,我就認清了現實,後來我的母親果然被斷定為不小心失足而死,而這之前,父親很早之前就給她買了一份巨大的保額,而我在成年之後,他也給我買了一份。”
“林夕,我不知道……”林夕自己不說,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樂觀向上、喜歡美食的活潑姑娘會有這樣子的遭遇?金曉語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接話。
“這種事情誰會往外說,你也知道的,上個月我父親心髒病突發去世,其實,”林夕湊到了金曉語的耳邊,低聲說道,“其實我是無意間看到了這個App,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填了我父親的名字,結果真的成功了。”
“殺人難嗎?”林夕喃喃道,在廚房裏她甚至連一條魚都不敢殺,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殺人不難,曉語,你要記住,那些人都是畜生,不值得我們同情,你想想,這些人同情過可憐過我們嗎?”
——————三個月後——————
市中心醫院內,金曉語剛從配藥室裏拿到自己的藥,剛往外走,林夕就跳了出來,一把抱住了金曉語的腰,金曉語嚇了一跳,就把林夕扒拉了下去。
林夕看了看金曉語手中的抗抑鬱的藥,不禁心疼地再次抱住了她,金曉語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微笑地看著不遠處站著正在等人的一個男生,男生長得不太好看,隻能算是平凡路人,他手裏還捧著一束粉色的鬱金香,他衝金曉語笑了,然後揚了揚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