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茯苓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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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三伏天了,熱得很,涼亭裏,小圓替夫人剝著荔枝,茯苓塞了一個進嘴裏,因著在冰水裏泡過,格外的爽口。
    “夫人,您呀,就是不爭,您是堂堂的一國公主,憑什麼要做小妾?”小圓氣呼呼地說道。
    茯苓搖了搖頭,示意小圓不要再說了。
    小圓隻能氣鼓鼓地嘟著嘴巴,繼續剝著荔枝。
    茯苓是漠國的公主,千金之軀,高高在上,因一次與燕國交戰中,對燕國的大將軍一見鍾情,便求得皇兄以和親的名號,嫁入漠國。
    小圓是隨著茯苓公主一起嫁過來的,她那麼不平的原因,就是公主那麼高貴的身份,竟然要屈居一個平民醫女之下,做了小妾,平日裏還要時不時地被她們欺負那麼一下。
    至於大將軍元清,因和親之事,雖然暫且休閑,但府裏的事,都交給了大夫人楚惜兒打理,他就算是知道,也不想不願管。
    如此一來,她們主仆的日子就更加難過。
    “姐姐,你這兒好悠閑,看得我好生羨慕呢。”遠處傳來一個女聲,清揚婉轉,抬眼看去,那是一個穿著粉色齊胸襦裙的女子,發髻上戴滿了各色的珠釵,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戴在身上,四處招搖。
    “參見大夫人。”小圓心中縱使有千萬個不願意,此時也不得不行禮。
    因為有著公主這層身份罩著,茯苓也不用行禮,她隻是微笑地向楚惜兒點頭。
    楚惜兒自說自話地坐了下來,身後的丫鬟立刻扇起了扇子。
    楚惜兒冷嘲熱諷地說了會兒話,無非就是將軍待她多好多好,而對茯苓卻是冷冰冰的,皆被茯苓不冷不熱的微笑打了回去。
    楚惜兒在茯苓這兒也隻坐了一小會兒,就著急忙慌地走了,下人來報,是將軍回府了,這不,噙著滿心歡喜的笑容,楚惜兒就像花蝴蝶一樣飛走了。
    “夫人,您收拾收拾也該去迎接將軍了。”小圓拾了帕子,將茯苓的雙手擦幹淨。
    茯苓再次搖了搖頭,眼神往房間一瞥,小圓歎了口氣,隻能作罷。
    明明,公主那麼喜歡將軍,明明,公主為了將軍,變成了啞巴,卻始終得不到將軍的喜歡。
    茯苓以身體不適為由,暫且回了晚宴的邀請。
    今晚,皇上為了芸妃的生辰,在太和宮大擺筵席,這也是為何應在演武場訓練新兵的元清今天這麼早回來了。
    屋內,擺了幾盆冰塊,夜間的風也涼快了許多。
    茯苓正坐在窗前,繡著什麼東西,十分用心,小圓在後廚那裏忙著給茯苓做蓮子羹。
    清苑內,楚惜兒正用心地打扮著,蓮心替她戴上了一根金發簪,楚惜兒左瞧右瞧,甚是喜歡。
    “夫人,您就不怕她把那些事情說出去嗎?”蓮心擔憂地問道,近日來,楚惜兒越發喜歡在茯苓麵前招搖顯擺,若是那位公主一個氣不過,給楚惜兒落下一個目無尊長、藐視公主的罪名,這後果不堪設想。
    “這可是燕國,更何況,這是將軍府,我是大夫人,而她隻是側房,將軍待我如何,她再也清楚不過,她想和我鬥,還早得很,再加上她一個啞巴,能說的清什麼?”楚惜兒冷哼一聲,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夫人說得對。”蓮心垂首應道。
    因太和宮為芸妃慶賀生辰,聲勢浩大,今夜將軍府的守衛倒是鬆懈了許多,大部分都被調到了皇宮裏去。
    小圓捧了蓮子羹,送到茯苓的房中,茯苓正在梳妝台前靜靜地梳著自己的長發,神色冰冷,像一樽毫無血色的美人像。
    但這抹冰冷,似乎隻是小圓的錯覺,茯苓一見著她,就漾開了笑容。
    “公主,您這麼做值得嗎?”小圓將蓮子羹放到了茯苓的麵前,接過茯苓手中的梳子,為其束起了長發。
    茯苓知道小圓的意思,當初為了元清,她去偷偷找了聖師,以她美妙無比的聲音,換取了美貌,可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過後悔。
    茯苓喝完了蓮子羹,主仆二人陷入了沉默。
    茯苓要出門,小圓跟著,將軍府內,清冷了許多,她一路出去,竟沒遇到多少人。
    她當初同楚惜兒一起嫁入將軍府,堂堂公主竟然淪為側房,在漠國被看了不少的笑話,而在燕國,無人不讚頌元清將軍的不畏強權,從一而終,他和楚惜兒的愛情得到了極大的頌揚,而她,不過是燕漠兩國休戰的附屬品。
    不過為了心心念念的人,她能忍則忍,不曾僭越過一分。
    而今茯苓要去的地方,是祥源橋附近的餛飩攤,她約了人,是她曾經的舊識。
    攤上人不少,走累了就坐下來點一碗小餛飩,悠哉遊哉,好不愜意。
    “茯苓,好久不見。”是一個女子,長相清秀,不是絕美的那種,但周身有股高貴的氣質,隻可遠觀。
    “蘇荃姑娘。”小圓向蘇荃問了好,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蘇荃乃是赤焰國有名的才女,也是赤焰國曆史上唯一一個女丞相,燕、漠不比赤焰這樣的大國,在他們看來,讓女人當官實在是不成體統,但是不得不承認,蘇荃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她的扶持下,赤焰越發地強盛。
    “茯苓,我前些日子從漠國遊曆過來,聽說了你的事情,我卻不曾想你會為了元清做到這個地步。”蘇荃替茯苓斟了一碗茶。
    茯苓笑著搖了搖頭,在蘇荃手心裏不急不徐地寫字。
    “唉,罷了罷了,”蘇荃歎了口氣,又道,“你可知道,你哥哥已經立後了?”
    茯苓一怔,寫道,“是誰?”
    她哥哥向來不近女色,後宮嬪妃寥寥無幾,所以對於立後這件事情,她非常驚訝。
    “渭洛的首領,蔚千尋,這渭洛可是好大一股勢力,她既能成為漠國的皇後,那渭洛這支勢力必定會成為漠國的左膀右臂。”蘇荃分析得頭頭是道,茯苓卻沒心思再聽,滿腦子都是那個陌生的名字,蔚千尋。
    茯苓和蘇荃敘了一會兒舊,就回了將軍府,卻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元清正端坐在茯苓的屋裏,竟是連朝服都沒換下,就過來了。
    茯苓微愣,隨即擺起了笑臉,向元清行禮,這樣一副不刻意討好也不疏遠的模樣,莫名地有些刺元清的眼睛。
    元清冷了臉,他本身就是殺神一尊,現在擺著臉,就更冷了。
    “你去哪兒了?”
    “回將軍的話,夫人去見蘇荃姑娘了。”
    茯苓不信元清不知道,畢竟跟在她身邊的暗衛,多了去了,她亦知道,元清從來不信她,隻是心裏有些悲涼罷了。
    “身子可還好?”
    茯苓和小圓皆是一愣,將軍這是在關心嗎?
    茯苓像是迎來了春天,守得了月明,她滿心歡喜,搖了搖頭,卻被下一句話立刻打入了冷窖。
    “既然無事,就去刑房領罰。”
    “將軍,這是為何?夫人,夫人沒做什麼錯事啊?”小圓連忙上前解釋,卻奈何元清一句不聽,就揮袖離開了。
    茯苓在祖堂跪了半宿,終是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事後,經過小圓的打聽,茯苓才知道她受罰的原因。
    竟是因為她沒去太和宮,被有心之人挑唆,演變成了將軍對皇帝的大不敬,將軍本就因功高蓋主,早被皇帝視為眼中釘,奈何功績擺在明麵上,他隻能暗自咬牙切齒,如今得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怎麼著都要讓將軍吃點苦頭的。
    好在楚惜兒又巧舌如簧,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茯苓身上,將元清摘得幹幹淨淨,頂多是一個失察之罪。
    這件事,再加上往日裏那些欺負,小圓心中愈發悲憤,想要為茯苓討回公道,她握緊了雙拳,心中已然有了一些小九九。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午後,小圓正在屋裏熬藥。
    茯苓近來身子愈發虛弱,在漠國,她本就體弱,從小就靠著藥物吊著一條命,來了燕國後,又被楚惜兒等人暗地裏克扣月俸,自然也買不到什麼金貴藥材,加上之前平白無故地跪了半宿的祖堂,她這身體也漸漸吃不消,終是病倒了。
    楚惜兒看過她兩回,帶了些普通的藥材,做了做樣子。
    期間,元清倒是天天來,但依舊是冷著一張臉,也不說話。
    按楚惜兒的話來說,元清這是怕她病死了,惹燕漠兩國的和平關係。
    不過,對此茯苓卻很是高興。
    這樣時間一久,茯苓便能同元清說上那麼幾句話,元清停留的時間也久了。
    茯苓總覺得元清是有話想和她說,但礙於什麼,總是沒能開口。
    將軍的這一舉動在將軍府裏傳了開來,傳到了楚惜兒的耳中,便成了元清夜夜留宿茯苓的院裏,親親我我,好不快活。
    善妒的楚惜兒一聽,那可了得,當夜便帶了心腹丫鬟蓮心,悄悄地往茯苓院裏去。
    楚惜兒是給茯苓一個下馬威去了,元清本來是要走的,但聽到門外悉悉卒卒的聲音,便藏在了屏風背後,冷冷地注視這一切。
    等楚惜兒和蓮心離去,元清走了出來,看向被諷刺得臉色更加蒼白的茯苓,眸子裏依舊冰冷一片,道,“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那日在斷楓崖,是你救的我。”元清暗自握拳,那後半句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茯苓聽聞,抬起頭來,與元清對視,驚訝他怎麼會知道?
    “你既已為側室,就莫要有不該有的想法。”
    茯苓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勉強地笑了笑,心已如死灰。
    他已經知道是她救了他,楚惜兒不過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卻叫她別生出不該有的想法,難道她所有的堅持都是錯的嗎?
    沒成想,已經離去的元清又折返了回來,淡漠地說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茯苓眸中瞬間有了亮光,看著元清冰冷外表上的絲絲別扭,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小圓在門口偷聽得很開心,以至於差點撞上元清,元清也被嚇了一跳,然後步履有些淩亂地離開了。
    在茯苓的再三眼神洗禮下,小圓終於承認了是她向元清透露的消息,那日在斷楓崖下,她是親眼目睹著茯苓一步一個腳印,將奄奄一息的元清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背在背上,親自送到了醫館,喂了漠國千金難買的神藥,並留下了信物。
    小圓原以為茯苓求得和親,一切都將變得理所當然,卻不曾想醫館的醫女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元清的救命恩人,還要同她一起嫁入將軍府。
    最可笑的還是,茯苓原本是堂堂一國的公主,竟然淪落到做側室的下場。
    小圓覺得自己做了件對事,這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當然除了楚惜兒。
    自從得知真相的元清對待茯苓的態度也漸漸緩和了許多,楚惜兒也消停了很久,每每在後花園遇見茯苓,就遠遠地繞著道走,似是被拆穿之後,不敢再見她。
    轉眼間,小雪紛飛,這就入了冬。
    “我今日要去演武場,你陪我去。”元清拉著茯苓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中,暖了暖。
    元清的麵上依舊是冷冰冰的,但是語氣中多了一絲關懷之意。
    茯苓微怔,她感受到元清是想要確認些什麼東西,她縮了縮手,卻被元清抓得更緊,她被捏得有些疼了,隻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甚是乖巧地依偎在元清的懷中。
    去演武場看了將士們在辛勤練兵,看了一會兒,茯苓就有些發困,便去了營帳裏,枕著自己的手,在桌上趴著睡了一會兒,她睡得很不安穩,好像隱隱約約做了個夢。
    醒來後,淚流滿麵。
    [三年後]
    蓮心在蘇荃身後撐了一把油紙傘,傘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天色發暗。
    蘇荃站在墓碑前,彎腰放了一束鮮花。
    “小姐為何不阻止?明明他們可以有更好的結局。”蓮心問道,將自己心底藏了好久的問題問出了口。
    “阻止?同仁學府的學子,哪一個不是天之驕子,而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為了她哥哥,她什麼都做的出來。”蘇荃歎氣,茯苓,這個才能和她並稱同仁雙姝的女子,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的愛情之下。
    “真的是羨淵帝親手殺死了她嗎?”
    蘇荃的思緒拉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元清領兵與落月國交戰,戰死沙場,換了一個又一個將軍,沒了元清這個戰神,燕國終是逃不過大敗的下場,此後漠國趁虛而入,一把並吞了燕國,這就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茯苓回了漠國,在皇宮裏,她見到了她哥哥,還有那位蔚千尋,羨淵帝唯一的帝後。
    她站得遠遠地,看著那對璧人指點江山的模樣,終是流下了兩行清淚。
    “你很幸福。”她走了過去,每一步都像是邁在滾燙的熱浪之上。
    羨淵帝不語,蔚千尋挽著他的手,噙著端莊的笑容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些許的憐憫。
    “我竟然還以為我為你做的這一切,你就會兌現當初你的諾言,我真傻,嗬嗬……”
    “茯苓,”開口叫她的不是羨淵帝,而是蔚千尋,“你要怪,就怪自己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雖然你們不是親生兄妹,可終究是有悖人倫的。”
    “是啊,我都知道。”茯苓深深地望向羨淵帝,她還在期待他,能解釋一下,或許至少能說一句對不起,然而羨淵帝的眸子裏並沒有任何波瀾。
    她苦笑了起來。
    “我隻有一個要求,我死後把我和元清葬在一起,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他。”
    “…好,朕答應你…”
    蘇荃轉身,蓮心邁著小步跟了過去。
    “唉,是也不是。”
    蘇荃歎息,都怪情之一字,害人又害己。

    作者閑話:

    馬上考教資,然鵝並沒有看書複習。。。鹹魚中(心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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