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聰明的紀老師並沒有反駁趙意這明顯的嘲諷。
    一個人攢著勁兒挑火兒另一個人根本不見搭理他的，趙意覺得很沒有意思了，就抱著手機打遊戲，整個人安靜如雞。
    等拖拉機熄火兒的時候，趙意正點著對麵兒的二塔，他掀了掀眼皮子，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手上也沒閑著，噼裏啪啦的一頓亂摁，竟然也攻下了二塔，沒人防。
    紀山青看他一副沉迷遊戲不可自拔的墮落樣子，懶得搭理他，跟陳耀倆人抱著一把編織袋從地頭下了地。
    趙意摳著手機，下意識地隨著他們走，不妨被腳下的石頭拌了腳，整個人往前栽過去，驚罵了一聲“操”才慌慌張張往前栽了兩步穩住了身子。
    紀山青和陳耀聽到動靜兒回頭看他，趙意臉上還保持著受了驚嚇的餘驚。
    “別玩兒了，看路。”
    “馬後炮。”趙意輸出來一口氣，瞄了一眼手機，得，畫麵已經灰色了。
    紀山青瞧他沒放下手機的意思，毫不客氣的嘲諷，“怎麼？這一下沒摔實了不舒服，準備下次加油？”
    趙意本來就打算關了手機的，聽紀山青這話，瞬間又不爽了，憋著一口氣兒回他，“摔不到你身上，礙著你了？”
    陳耀摸不著頭腦，你說這倆人，對手戲是挺多，但怎麼覺得，火藥味也挺足呢？
    “趙意，這邊兒地頭，路不好，你這麼走肯定摔。山哥也是關心你。”
    趙意把手機關了揣口袋裏，木著臉沒說話。
    陳耀抬手輕輕推了一下紀山青，“走吧山哥。”
    紀山青目光在趙意身上轉了一遭，轉身大步往前走。
    趙意坐在地頭的，背靠著後麵粗大的梧桐樹。
    眼前的玉米地每根秸稈都直挺挺的立著，密密麻麻的，看上去竟然排列的整整齊齊。
    趙意望不到頭，甚至被密集的莊稼遮了眼，但他知道這裏麵，某一行某一列裏，有個紀山青。
    他撥開某個豁口，鑽進了這片玉米地，沒過多久就沒了蹤跡。
    這就是掩埋，自願的，有意無意的被掩埋。
    中途徐有為和嚴勝也來了，他們把手機的水壺和杯子放在地頭，也像紀山青那樣，撥開一個豁口鑽了進去。
    他們都能鑽進這片玉米地，唯獨趙意不能，也不願意。
    這就是不同。
    趙意低著頭，從一邊的草窠裏蹦出來了一隻蟋蟀，張著後腿跳了一下，停在他眼前。
    他看著這小蟲子，半天沒動一下。
    那蟋蟀也不動，趙意不知道蟋蟀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隻是有那麼一瞬間，動作不怎麼受大腦控製，一手蓋上了那隻蟋蟀，感覺到微涼微刺又有些癢的觸感，才驚覺，抬起了手。
    那蟋蟀終於感到了危險，連蹦帶跳的遁走了。
    他想了想，剛才那下不怪他。
    是它自己蹦到他眼前的，他也給過機會，但是它沒把握住，隻等他動了手，才開始掙紮，才覺得危險。
    就算最後逃開了，撓他那一下還怎麼算？
    所以，剛剛合該握住它，摘了那條亂蹦躂的腿兒，就安生了。
    紀山青是第一個打地裏出來的，出來的時候手上提著滿滿一大袋玉米棒子。他用繩子把編織袋封了口，用手臂蹭了蹭額上的汗。一偏頭就瞧見了樹下靠著的青年。
    細碎的日光透過頂上的樹葉打下來，在他身上明暗交錯，斑駁作畫。臉上被明亮光線垂青的地方，細小的絨毛都泛著柔軟的光芒。他眼睛輕輕閉著，看起來是睡著了，微風撩過他的頭發，那柔軟的青絲便蕩漾起來。
    他的頭發不怎麼黑，陽光照著的時候，甚至微微泛起些亞麻色。他這個人整體都很白，甚至連頭發，都缺少了些黑色。
    周邊是黃土，雜草和張牙舞抓不規則的樹，他半靠在那裏，安靜的不像個真人。他和周圍的一切相比精致漂亮太多，但畫麵卻又詭異的和諧。
    甚至有些，灼人眼球。
    手邊裝著玉米的袋子倒了，紀山青沒有理會。
    他逆光站著，整個麵部表情都不是很清晰，隻是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然後抬步往樹下走去。
    他在青年腳邊蹲下，目光肆無忌憚的在他靜謐的臉上橫掃，看過張揚的眉目，脆弱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淺淡的嘴唇後，閉了閉眼睛。
    等到目光不那麼灼熱，骨子裏跳動的暴戾和欲望被壓製下去。他才輕輕的叫了一聲，“趙意？”
    開口，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眼前的人睫毛抖動了一下，似乎是被擾到了，眉頭微微向中央蹙起，卻沒張開眼。
    紀山青不自覺的屏住呼吸，他想，這人睜開眼，拿他玻璃珠一樣的眼眸瞪他的時候，應該是極漂亮的。
    可他沒睜眼。
    他開始呼吸，目光落在樹下人薄到幾乎到青色血管的眼皮上。這麼定定看了一會兒，終於垂下了頭，低低笑出了聲。
    紀山青，你到底在幹什麼？
    根本沒有贏麵，就這樣，簡單的，心甘情願的被誘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