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段離脫掉他的背心短褲拖鞋裝，換上牛仔褲、白T恤，外麵罩了件棉麻藍襯衫，總算拾掇的像個人樣了。
    “段？段哥？”
    出門迎麵遇見來上早班的大堂經理，劉長久看見這幅模樣的段離眼珠子都瞪凸了。
    我靠！摳腳大叔在線換裝，秒變出水芙蓉小鮮肉？
    段離清了清嗓子，反手扣上鴨舌帽，“那啥，我出門幾天，秋香就托付給你們照顧了。”
    劉長久一口氣提到胸口憋的不上不下，不住的敲打心口窩。
    段離怕把人憋出毛病來，照著李長久的後背啪啪拍了兩下，見人緩和了不少才放心出門。
    待人走出去老遠，劉長久才順順溜溜的吐了一口濁氣，拍著腦瓜門仰頭問蒼天，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他家老板很少外出，印象裏也就那麼一二次，都是當日出門當日回，如今這出門幾日，臨行囑托竟然不是照顧生意，而是照顧狗，請問，還能更不靠譜點嗎？
    楊雲已在外麵等候多時，見人出來急忙迎上前。
    “段老板，車已備好。”
    對於他們來說，從新城到北海不過轉瞬之間，可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租了輛極富土大款氣息的轎車來，大庭廣眾之下，總不好當眾表演原地消失。
    段離嫌棄的直撇嘴，拉開車門上了車，一抬眼，發現駕駛位上的司機竟然是神荼。
    神荼換掉了紮眼的紅鬥篷，穿著跟段離款式相似的牛仔褲T恤衫。
    “喲，門神不守門，改行當司機了？”
    神荼揚起嘴角，一張頂好看的臉皮笑肉不笑，“那您可坐穩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腳油門狠踩到底，車子猛的衝了出去，段離沒打算傻了吧唧的坐車坐到北海，所以根本沒係安全帶，被神荼這一記猛衝給甩到了風擋玻璃上，腦瓜門子撞出老大個包來。
    ——
    北方極北有一處屏障，尋常人毫無察覺，過路不識。
    楊雲掐了個法印朝空中一拋，屏障開啟，濃霧乍現，濃霧外白氣環繞，陰寒無比，隱藏在濃霧之中的便是通往北海的唯一入口——鎖龍橋。
    “帝君，過了橋就進入北海之地了。”
    段離推了推帽簷，期間蹭到額頭上的包疼的他嘶嘶抽氣，惡狠狠的瞪了神荼一眼，抬腳踏上鎖龍橋。
    神荼無辜的聳聳肩，跟在段離身後上了橋，楊雲雖與神荼同為五方鬼帝，可出身卻差了老大一截，自是排在其後。
    隨著段離的腳步，濃霧如同兩扇大門分別向左右兩方拉開，鎖龍橋的全貌終於展現出來。
    橋是升在半空的，下方是萬丈寒冰，橋的兩側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保護柵欄，橋麵由整塊大石板鋪砌而成，橋頭矗立著一座六角磚砌成的寶塔，寶塔內閃著淡金色的微光。
    “塔內是佛陀舍利？”
    楊雲小步上前，恭敬答道，“正是。”
    段離淡笑，“有趣。”
    神荼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別磨蹭，一座破橋有什麼好看的。”
    段離在漸漸散開的濃霧裏不疾不徐的邁著步伐，“你活的時日最長，從前來過北海嗎？”
    神荼翻了個白眼，“我去過的地方多了，哪能都記得。”
    “哦。”段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據傳寒荒大神歸化密山，屍首化為諸多怪獸，其中最為暴戾凶狂的便是冰甲角魔龍，據說那妖龍與赤炎金猊在伯仲之間，周身冰甲，堅不可摧，頭頂獨角極具魔力，在寒荒危害極重。寒荒大神遂轉世為一個無名女子，以縫衣骨針化作神器鎮天杵，將妖龍封印於眾獸山上，這眾獸山便坐落在如今的北海之外。”
    神荼黑眼仁都翻沒了，“我看你是人界生活太無趣，這種子虛烏有的神話故事也當真。”
    “我當不當真不重要，倒是你，當真沒見過寒荒大神與那妖龍的一場大戰？”
    “我……”
    “帝君。”楊雲急切插言，“有鬼修來了。”
    段離幽幽的掃了楊雲一眼，半晌才輕飄飄的應了一聲，“嗯。”
    “什麼人？竟敢擅闖禁地！”
    北海極寒，地下極陰，稍有些修為的鬼魂在白日也能行動自由，橋頭出現的鬼魂除了臉色慘白，沒有表情外，其餘的還保持著人的形態，身上隱約透著青紫的光，確實是鬼修特有的標識。
    “禁地？”段離歪了歪腦袋，“這裏不是北海嗎？什麼時候成了禁地？”
    “此處已歸我北海鬼王所有，外人一律不得入內，你們速速離開。”
    北海鬼王？段離輕笑出聲，太沒創意了吧。
    “我見你身上殘留幾分陽氣，不是短壽橫死的命數，怎麼就成了一縷幽魂？瞧你衣著整潔，麵相幹淨，死相倒是安逸，吃的什麼牌子藥？無痛苦，一吃必死，藥效可以啊。”
    “你、你大膽，竟敢妄自揣測本修士的死因？”
    人有人的規矩，鬼也有鬼的規矩，人的規矩是不輕易打探隱私，鬼的規矩就是不隨便詢問死因。
    段離抬起頭，露出帽簷下的眼睛，“既已為鬼，逃脫冥府，不入輪回，你才是好大的膽子！”
    鬼修沒有表情的臉突然扭曲起來，滿是慌亂和驚恐，下一秒扭頭就要逃，段離半眯起眼，一團黑氣由鬼修腳下升起，死死捆住他的下半身。
    鬼修掙紮著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段離慢步走上前，雙眼如同寒潭湖底，深不可測，“告訴我，你是怎麼死的？”
    鬼修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著他，要把他的魂魄撕碎一般，劇痛無比。
    “藥、一種藥，他們管它叫賽神仙，啊——疼！疼！”
    段離與神荼對視一眼，賽螃蟹他們倒是吃過，賽神仙又是什麼東西？
    “疼，疼死我了。”黑氣從鬼修的下半身蔓延到全身，魂魄被肆意揉捏拉扯出各種形狀，隨時都可能魂飛魄散，鬼修抖著清白的手指去抓段離，“救我，求求你，救我！”
    段離伸出食指隔空一點，黑氣包裹著鬼修化成一道細長的弧線鑽進掌心裏。
    神荼挑起眉尾，“不送去冥府？”
    段離頗感興趣的晃了晃手掌，“留著玩幾天。”
    神荼無語，都說上一任酆都鬼王為人端正，親和溫厚，可隻有他們那三兩個與段離交好的人才真正了解這是一個玩心極重，不受束縛的典型叛逆代表，所謂的從不搞體罰，從不區別對待，秉承素質教育，諸鬼平等一類的優良美德，其實是因為他懶，不樂意費勁兒斷官司，所以幹脆一碗水端平，大家都一樣，誰也別給他找麻煩。
    五方鬼帝為段離沒有官階接續而感慨，殊不知，段離日盼夜盼三千年，終於熬到頭，這一結果正全了他瀟灑浪蕩的願望，在人界又是投資又是炒房，賺的盆滿缽滿，以至於神荼一度懷疑，段離當初選擇去酆都任職就是看上了那邊的待遇好，工資高，分紅多！
    收了鬼修，段離一行人下了橋，放眼望去盡是晶亮到能照出人影的冰川，廣闊的北海之地竟是寸草不生。
    神荼抽搭著鼻子嗅了嗅，“一個鬼影都沒有。”
    楊雲一驚，“不可能啊，我走之前特意派小鬼來探查過，三個鬼仙，數萬鬼修，還有不少新鬼混在裏麵，怎麼會……”
    楊雲越說越恐慌，他離開北方不到兩日，數萬鬼修就全都不見了，北海之外的大封沒有異常，那麼隻能說明鬼修是從鎖龍橋出去的，上萬鬼修啊，一旦在人界四散開來為非作歹，他永生永世跪在酆都地獄都不夠贖罪的。
    “這，這可怎麼辦？”
    段離無奈攤手，“能怎麼辦？打道回府唄。”
    “不行，不行啊，若這些鬼修以吸取人的精氣陽神提高修為，人界可就大亂了啊！”
    “那你說讓我怎麼辦，偌大的北海隻有那麼一個半新不舊的鬼修，其餘的都跑沒了蹤影，想抓也沒處抓去。”
    “可是……”
    神荼打斷楊雲的話，“楊雲，你離開北方不過短短兩日，鬼修為何撤離的幹幹淨淨，你就不想想你們北方的內部問題？”
    楊雲被說的滿臉漲紅，他早就懷疑北方內部有內鬼，最近幾個月，陰差引渡新鬼偶爾有那麼一二次都會出差錯，不是魂魄無緣無故消失，就是陰差還沒趕到，魂魄率先被惡鬼吞噬，他被鬼修一事搞的一個頭兩個大，新鬼又接連丟失，兩相一結合，赫然發覺其中的問題，隻是平子被鬼王借用，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北方內部出現內鬼這種丟人的事他又沒法跟其他四方鬼帝開口，無奈隻好去求助段離。
    楊雲雙膝下跪，額頭抵地，“帝君，子雄實在求助無門，還望帝君助北方一臂之力，子雄定不忘帝君大恩。”
    神荼見楊雲如此卑躬屈膝，一肚子嘲諷嗬斥的話全憋了回去，甭管楊雲出身如何，大小也是一方鬼帝，任職多年沒出過大差錯，而且求的也不是他，他再開口就顯得刻薄了。
    段離似笑非笑的瞥了神荼一眼，轉而對楊雲說道，“你先起來吧，北方天氣涼爽，避暑倒是不錯，至於神荼……難得出山一次，不如也留下？”
    神荼沒好氣的瞪了段離一眼，沒反駁，沒出聲，算是同意了。
    “多謝帝君！”楊雲激動的老淚縱橫，連忙著手安排起段離和神荼的一應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