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5 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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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時父子的晚飯是在親戚家吃的,蘇父喝了點小酒,有點醉意但也還算清醒。
在梅久市的時候,他們都住在爺爺奶奶家。回家的路上,佳時陪著蘇父沿河邊的走廊慢慢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佳時有些好奇的問老爸:“爸,你說……我都跟你說了我感情的事了,你要不要也跟我說說你感情的事?”
蘇父笑了笑:“我感情的事?你跟你爸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你爸是個單身?你這存心跟我得瑟是吧?”
佳時伸手拉了拉蘇父,防止他走到車道上去:“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你單身這麼多年,總得有原因吧?”
蘇父:“哪有什麼原因,難道你之前單身十八年也有原因?”
佳時:“當然有原因了,那是因為前十八年段亦遠沒有出現。”
蘇父癟癟嘴,覺得佳時說的挺有道理,於是點點頭:“那估計是因為我還沒遇到合適的吧?”
佳時:“就沒有一個動心的?你活了四十年了,我不相信你一個動心的人都沒遇到過。”
蘇父:“兒子,你很幸運,你動心的人剛好也對你動心。但人生其實有很多種情況,就是你沒能跟你動心的人在一起,甚至連‘相愛’的情況都沒出現過,有時候對一個人的動心,淺薄到連單戀都算不上,所以動心根本就不頂用。”
佳時:“爸你這麼好一個男人,不可能沒有對你動心的人吧?難道是因為我這個拖油瓶?”
蘇父抬手打了打佳時的後背:“瞎說什麼呢,你哪是什麼拖油瓶?你是爸比的小心肝。沒有你,爸比都不知道這些年得多寂寞。”
佳時有些擔憂的扶住蘇父:“但是我以後肯定陪你的時間會慢慢減少,你就真的不打算找個人陪陪你?”
蘇父愣了愣,隨即假哭起來:“嚶嚶嚶,我兒子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啊,看我養了個白眼兒狼啊。”
佳時受不了了:“爸,我就不跟你繞圈子了,你就說那幅畫《遠遠》,上麵畫的是不是你?”
蘇父一聽,有一瞬間的語塞。
就在這停頓的一瞬間,佳時明白了段亦遠的推測是對的。
想起老爸每次看畫展時盯著自己的畫像看很久,就有點詭異。
肯定不是老爸自戀。而是,他或許在懷念這幅畫繪製的那段時光,懷念給他畫這幅畫的那個人。
佳時想了想,問:“爸,這麼些年來,你是不是一直想著段章?”
蘇父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自己最不願回憶的感情,卻被兒子問起,這太讓人尷尬了。他甚至有幾分羞惱,但又有幾分委屈,想了好半天,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想著或許這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
蘇父想不出解釋或者否定的話,隻是淡淡道:“佳時,我現在有點上頭,咱們就別聊這些問題了。”
佳時看著老爸的表情有些難過,於是點點頭不再說話。
這算是默認了?
蘇遠夜裏看著梅久市透徹的天空,有些失眠。這與小時候的夜空已經截然不同,星星太過奚落,有些寂寥。
他想起了某個與段章相識的片段。
事情已經過了幾十年,很多東西都變的模糊,唯有那時陽光斜射進畫室的溫度,還在皮膚上溫柔的發熱。
蘇遠跟著師父學毛筆字的時候,段章已經在那裏學了一年國畫。
所以蘇遠叫段章一聲“師兄”。
他們那時候才五六歲,蘇遠覺得這個師兄長得真好看,就經常跟他在一塊兒玩。
其實那個年代也沒什麼可玩的,無非是在車輛還很少的路上,來來去去,在路邊捉蛐蛐,在別人家的田裏偷西紅柿。
蘇遠老實,什麼也不會,壞主意都是段章想的。那時候蘇遠是段章的小尾巴。
段章家裏條件好,經常會買一些少有的糖果和糕點,他總是記得給蘇遠帶來分一半。
段章對於蘇遠來說,大概是最最喜歡的人了。
後來段章沒有繼續學國畫,他轉去學習西洋的油畫,因為更喜歡。
他們見麵的機會變少了,但段章還是會經常跑來找蘇遠玩。梅久市也不大,從段章家到蘇遠家不過二十分鍾的腳程。
一直到十五歲,蘇遠還是軟軟糯糯的叫著“師兄”跟在段章身後。
梅久市的小河,是夏天裏孩子們經常戲耍的地方。但也是很危險的地方。
沒有大人們看管,孩子們自己下河,出了事故沒人來救,人可能就沒了。
每年那條河裏都會死掉幾個小孩,但孩子們一到炎熱的夏天,還是會結伴去河裏玩,家長們怎麼警告怎麼打都沒用。
段章跟幾個哥們兒一起在河裏遊泳,當然也拉上了他的小尾巴蘇遠。
蘇遠膽子小,最遠隻敢在齊腰的水深處泡著,跟著段章學習怎麼遊泳。
段章說自己家裏請過教練,所以他的動作都是專業的,蘇遠學了也一定是最標準好看的。
蘇遠在水裏有些緊張的學著劃水的動作,嗆著水慌不擇路,會一把抱住一旁的段章。
“別怕,我在呢。”段章拍著蘇遠的背,笑笑。
一旁的幾個朋友調笑起來:“你們幹嘛呢,遊泳還抱那麼緊。”
蘇遠有些羞澀的退開,繼續自己練習起來。
幾個男生覺得在淺水的地方遊著無趣,就開始橫穿小河,比賽誰先遊到對岸。蘇遠水性不好,沒參加,他覺得有些冷了,就上岸看著他們玩。
幾人比了幾個來回,都覺得沒勁兒,有人提議:“要不咱們來玩摸石頭吧?”
“怎麼玩?”
“咱們到河中央,往下潛水,拿河底的石頭,然後比誰拿到的石頭大。”
“有意思,來來來。”
蘇遠雖然覺得這遊戲挺有趣,但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河中央。
幾個男孩子在河中央踩著水,露出頭倒數3,2,1然後一頭紮進水裏。
水麵散開水花,露出一兩隻腳後恢複了平靜流動的樣子。
河邊變得格外安靜,蘇遠看著一旁的斷崖投在河中的陰影,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倒影著的對岸的風景,心跳的飛快。
不知過了多久,河麵冒出了第一個頭,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看到段章的頭冒出水麵後,蘇遠才鬆了口氣。
他們笑著倒數三二一,舉起了手裏的石頭,互相一比較,段章的石頭最大,贏了。
他得意的笑著,衝蘇遠比劃著,逗得蘇遠也在岸上跟著樂。
“沒意思。”輸的人有些不高興。
段章笑笑:“那你們覺得怎麼著才有意思。”
其中一人提議:“這樣吧,我那橙色的褲頭,你們不都笑話嗎,我把它裹在一塊石頭上,丟進水裏,咱們在河底找,誰先找到誰就贏了。”
“誰要找你的褲頭啊,惡心。”
“來不來,成敗在此一舉!”褲頭的主人還在說。
坐在岸上的蘇遠又隱隱擔心起來:“師兄,今天已經不早了,要不明天再來玩吧?”
段章聽到也覺的時候不早了,就往岸上遊。
其他幾人勸住:“別啊,就玩最後一把。”
“你剛剛不還說惡心嗎?”
“我這是為了榮譽而戰。”
段章想了想:“好吧,就玩這最後一把,咱們就回家。”
“好嘞!”
褲頭主人把他亮橙色的褲頭,牢牢裹在一塊石頭上拋入了河中,等了半分鍾,幾人倒數後紛紛紮進了河裏。
玩了一下午了,幾個孩子的體力都已經不太充足,很快就有人兩手空空的上了岸:“太他媽難找了,讓他們去找吧。”
然後是第二個人放棄,上岸。
第三個上岸的時候,拿到了那塊石頭,得意洋洋的在岸邊等著。
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人。
隻剩下段章一個人沒出水麵了,沒有戴表所以不知道具體時間,但這在蘇遠看來已經很久了,他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三步並作兩步,往段章入水的地方跑去。
身後還有幾個人在勸蘇遠就在岸上等著,但蘇遠跑的太快,他們又累的很,於是也沒追。
這是蘇遠第一次潛入河底,他焦急的四處遊著,腹部貼過河底長著滑膩膩水藻的鵝暖石,看到一些小魚小蝦在身周快速遊過。
就在蘇遠感覺自己可能需要回水麵換氣的時候,他發現了不遠處在河底蜷成一團的段章。
段章的腳似乎是被石頭卡住了。
蘇遠顧不得換氣,飛快的向對方遊去。
水底的光線並不好,蘇遠來不及看段章此時的表情,他隻能一邊跟水壓對抗著,一邊忍受著肺裏氧氣不足所帶來的痛苦,有些手忙腳亂的撥弄段章腳周圍的石頭。
卡住段章腳踝的那塊石頭又大又沉,還長著水草,太滑,不好用勁兒,兩人用盡全力才推開,段章終於獲得自由,拉著蘇遠的手臂,腿一登,往水麵飛快的竄去。
蘇遠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在水麵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身邊的段章,那平日裏紅光滿麵的臉此時煞白煞白的,一眼就看出了是鬼門關走一趟的虛弱和驚慌。
兩人被河水往下遊衝了大概五十米,才靠岸,相互扶著走上了河岸。
幾個小夥伴也嚇傻了,一路跟過來看情況。
段章笑罵著他的幾個好哥們兒:“你們幾個沒良心的,都不來救我,要不是小遠來了,我今天怕是就交代在這裏了。”
那幾人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隻有一人心虛的說:“段哥,你是我們幾人裏水性最好的,我們也是體力跟不上啊……”
段章也沒再多說,一屁股坐在岸邊曬燙的鵝暖石上,看著眼前嘴唇發白的蘇遠:“對不起啊,讓你急壞了吧?”
蘇遠還沒緩過勁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幾人分開後,隻剩下段章跟蘇遠,兩人在路邊的涼麵店吃了晚飯,愣愣的看著過往的行人很久,直到天黑了,才晃晃悠悠的走到蘇遠家樓下。
那時候的梅久市,星空美的讓人窒息,繁星滿天,像畫一樣。
蘇遠看著天上美到極致的星辰,突然就大哭了起來。
段章走過來,一把抱住蘇遠。
“師兄,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事了,我可怎麼辦啊。”蘇遠緊緊的抱住了段章,那是他第一次那麼緊的抱住眼前的人。
“我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我答應你。”段章抱著蘇遠,又是心疼又是感激。當時在水底的他,害怕極了,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那裏,出水之後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覺得如果不是蘇遠,自己命肯定就沒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對方給了自己一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