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章把車停在了梅久市唯一一家咖啡廳前。
    “進去喝點東西吧？”段章詢問。
    蘇遠皺了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找了個卡座坐下，段章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黑咖啡，問蘇遠想喝什麼，蘇遠有些為難的回答：“我很少喝咖啡……”
    段章抬頭看了看蘇遠，然後幫他點了一杯卡布奇諾，還點了一份甜點：“我記得你喜歡甜一點的東西。”
    等服務員走了，蘇遠才淡淡回答：“其實也很久沒吃很甜的東西了。”
    段章還是笑著，有意忽略兩人之間的尷尬，忽略蘇遠對自己的抗拒。
    “這些年，我……你大概都知道吧，我的畫在國際上也有了點名氣，算是實現了當初的夢想吧，”段章淡淡道，沒有太多達成理想的自豪，反而有些失落，“你呢，過的怎麼樣？”
    蘇遠勉強的笑了笑：“還好吧，也就那樣，平平淡淡，都很好。”說了跟沒說一樣。
    段章沒有在意蘇遠的敷衍，繼續說：“佳時是個很好的孩子，可以看出來你們夫妻倆把他教育的很好。一定很幸福吧，你們。今天怎麼沒和弟妹一起？”
    “小遠也是個很好的孩子。”蘇遠沒有回答段章的問題。
    “說起來，我對這孩子挺愧疚的，小時候也沒怎麼關心他，現在他媽媽跟我離婚了，去了國外，我一個人帶著這個孩子，才感覺到自己跟他有多疏遠。”段章小心的試探著，透露著各種各樣的信息，看著蘇遠表情的變化。
    蘇遠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轉頭望向窗外：“真是可憐了那個孩子。”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蘇遠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如蒙大赦的拿起電話走去衛生間，接起來是張姐的聲音，說是要給他介紹對象，趁著他還在梅久市先見個麵。
    “張姐，謝謝你啊，但你別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了，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
    段章站在轉角處，聽著這些話微微的翹了翹唇。
    解釋了好一會兒，才算安撫好熱情的張姐，蘇遠有些虛脫的回到桌前。
    咖啡和甜點都上上來了。
    蘇遠想著正好借剛剛的電話離開，於是有些歉意的跟段章說：“家裏臨時有點事，我先走了，不好意思。”
    段章伸出手按住蘇遠的手腕：“東西都上來了就嚐嚐吧。我感覺這家店的咖啡還不錯，不輸寸嫦市那些高檔咖啡廳。”
    蘇遠果斷的抽回了手：“還是不了。我挺急的，就先走了。”說著轉身快步走出了咖啡廳。
    段章一路追出咖啡廳外，在門口拉住蘇遠的手臂：“我送你吧，正好開了車。”
    蘇遠回過頭，看了看段章，把對方的手拿開：“段章，別讓場麵難看。”
    段章看著眼前的蘇遠，四十歲的他已經不複當年的溫柔青澀，透著中年男人獨有的穩重，但眸子裏的澄澈還是一眼就能看到底。
    “小遠……你都不叫我師兄了？”段章壓低聲音，輕微的靠近眼前的人，“這些年，我的心裏，一直都隻有你。從來沒變過。”
    蘇遠覺得這話有點可笑，但他沒笑，隻是麵無表情：“四十多歲的人了，就不要再整這些二十歲的戲碼了。我們又不可能在一起，就不要再浪費這些時間和感情來徒增煩惱。我嫌麻煩。”
    段章皺了皺眉：“以前我沒有能力，沒有勇氣，但現在，隻要你心裏還有我，我們未嚐不可以在一起。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對吧。”
    蘇遠笑了笑：“師兄，你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我就跟你明說吧。我對你的感情早就淡了，你不愛你的老婆，不代表我不愛我的家人。我現在很幸福，所以你也就別來自討沒趣了。”
    說完，蘇遠轉身走了，雖然心裏有些動搖，但還好，他足夠成熟的說完了這些話。
    四十歲的人，真的對感情就能足夠成熟嗎？
    男人，不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嗎？
    段章皺著眉看著離開的蘇遠，心情也還算平靜。反正有人給蘇遠介紹相親，就說明蘇遠還是單身，自己就還有機會，有孩子了也不影響他們在一起吧？
    就是孩子們如果不接受就有點頭疼了。
    對了，蘇遠的兒子佳時好像跟亦遠很熟？好像可以利用一下？
    蘇遠沿著小河旁的走廊走著，看著冬天裏已經很淺的河水，想起十幾年前，他剛把佳時帶回家的日子。
    姐姐姐夫去世，他一個對養孩子毫無經驗的單身漢，對佳時的到來感到手足無措。
    每一次感到工作和孩子的雙重壓力要把自己壓垮時，他都會想起那個人。很想跟那個人聯係。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忍住了。
    後來過年的時候，回到梅久市，他帶著佳時，遇到了段章的一家三口。
    妻子很漂亮，孩子也很可愛。
    佳時很懂禮貌的主動打招呼，蘇遠卻有些無措。
    聽著佳時叫蘇遠爸爸，段章有些錯愕：“你兒子？”
    蘇遠有些苦澀的點點頭：“恩。”
    “不夠意思啊。結婚都沒請我去。”
    “隻是請了一些親戚，所以就沒有聲張。”蘇遠對著他心裏最在意的人，撒下了最是讓他難受的謊。
    “老婆一定很漂亮吧？做你的妻子肯定很幸福，有空帶出來我們見見。”段章還在喋喋不休，蘇遠卻早就聽不進去，他隻是看著眼前段章旁邊的妻子，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好看，一看就很精明能幹。
    那也是段亦遠和佳時的第一次見麵，雖然他們互相之間都不記得。
    蘇遠停下腳步，看著幾十年都不變的小河，就如自己的心一樣。
    他自嘲的笑笑，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自己還這麼在意這個人。以至於對方隻是對自己笑笑，心跳都會漏拍。
    啊，段章已經老了，魚尾紋很明顯，居然沒有發福成油膩大叔，反而更有男人的成熟魅力，比年輕的時候更加迷人。
    蘇遠想到這兒，扶額：我他媽在想什麼啊？！四十歲人了還少男懷春嗎？！
    冷靜了一會兒，他才慢慢想到，佳時和段亦遠是戀人，那自己和段章就是親家？！
    還好還好，我們長居的城市不是同一個城市，親家也不用經常見麵吧？老死不相往來也沒問題吧？
    哎呀，怎麼這麼尷尬。
    蘇遠又一次扶額。
    我上輩子是不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這麼遭罪？鬱佳時這倒黴孩子怎麼好死不死喜歡上了段章的兒子。
    完蛋玩意兒。啥都不會，就會坑爹。
    段章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兒子在廚房裏做飯。
    “你會做飯？”段父有些意外。
    段亦遠笑笑：“最近在學，你一會兒嚐嚐看。”
    段父難得見到兒子笑，心情不禁大好，想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也笑了起來：“我兒子真厲害。”
    段亦遠自打發現老爸可能喜歡佳時的老爸後，兩人之間的冰山似乎就慢慢融化了，對父親麵對婚姻的不負責，段亦遠少了些負麵情緒，多了些同情。
    連帶著，對母親對自己的不聞不問也有些理解了。
    “兒子，就是你的那個朋友，佳時，你們很熟嗎？”段父悄咪咪的打探起來。
    段亦遠頭一次發現老爸也可以這麼逗，於是點點頭：“還算比較熟吧。”
    “哦……”段父點點頭，“那你知道他們家是常住哪個城市嗎？”
    段亦遠點點頭：“恩。知道。”但就故意不說。
    “哪個城市？”段父也顧不得那麼多，兒子不直說，他就刨根問底。
    段亦遠笑了笑，老爸這波操作也是沒皮沒臉了：“烏玉市，回頭我把他們家的具體地址也打聽來告訴你。”
    “好好好，兒子你太懂我了，”段章一掃平時的嚴父形象，狗腿的不像樣，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他們家住址？”
    段亦遠裝傻：“你是打算給他們家寄畫吧？你給別人寄畫也不是第一次了。”
    段父聽到兒子的回答鬆了口氣，笑道：“對，對的，我就是這麼想的。”
    段亦遠笑笑，覺得老爸怎麼突然變可愛了，有些意外。
    段父出了廚房繞了一圈，又跑回來站在段亦遠身旁：“你說，烏玉市如果居住的話怎麼樣？”
    段亦遠挑挑眉，這好像是……
    段亦遠盛好菜，邊往餐廳裏端，邊回答：“挺好的，算是二線城市裏經濟發展比較好的，城市規劃也挺好，自然環境也保護的不錯，前段時間我剛去過，那裏的人很友善，氣候飲食各方麵都挺宜人。”
    段父也跟著端盤子，點點頭：“哦……聽上去好像很不錯？”
    段亦遠笑笑：“爸，你是想在那裏買一套房子作為投資？”持續裝傻中。
    段父一聽笑了：“對的，對的，而且你說那個城市那麼好，咱們住在那邊也挺不錯的吧？”
    段亦遠要無言以對了：哇，段老爹，你可不可以不要表現的那麼明顯，我裝傻裝的很辛苦啊。
    不過，想想，如果能定居烏玉市，就放假也能跟佳時見麵，似乎挺好的。段亦遠點點頭：“是挺好的，那寸嫦市的房子要賣了嗎？”
    段父想了想：“也不急吧，咱家也不缺那點錢，而且我畫展經常在寸嫦市辦，有個地方落腳還是比較好。”
    段亦遠笑笑：“你開心就好。”
    段父聽不出這中間的語氣，隻道：“開心，開心，兒子都能給我做飯了，我當然開心，”然後吃了一下段亦遠做的肉末茄子，一臉驚訝，“這茄子真不錯，不愧是我兒子，真是優秀。”
    段亦遠看著段父那高興勁兒，想著以後要跟佳時同一個城市，覺得自己確實挺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