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雨水不斷，段邪偶爾還能感覺到水滴滴在自己身上，涼的刺骨。白漪守在洞口，是在尋找來人，更是在躲避段邪。他一身單衣，雨水不斷淋在他的身上。他麵若寒霜，抿著的嘴唇有些發白，但他的淡眸已經毫無波瀾。
    段邪坐在火堆旁，身上的衣服依舊是濕的，但白漪的那件幹的外袍正披在他的身上。有股清幽的竹香。
    他的頭依舊是暈乎乎的，但他不想睡過去。他一閉眼，那些奇怪的東西就會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白漪看著四周有些起霧，連稍遠一點的樹都看不清了，他知道，怕是隻能等到其他人來找他們了。白漪動了動冷得發涼的手指，走到段邪麵前，道：“把濕衣服脫了。”
    段邪抬頭，最終還是低下頭，悶悶道：“不用，本尊這樣可以。”
    白漪眉頭微皺，道：“脫了。”語氣更是冷得嚇人。
    段邪沒有回答他，隻是雙手抱住自己的腿，坐在那邊。
    白漪一股莫名的火氣——他就這麼討厭自己？！
    他走到段邪旁邊，拽住他的衣領，想強行幫他褪去外套。段邪沒料到白漪就這樣直接上手，他的眼睛裏流露一絲恐懼。段邪死死拽著白漪的手，冷聲道：“別碰我！”
    白漪手並未鬆開。“撕——”段邪的胸口已經全部撕開，段邪眼睛一紅。將背上白漪的外袍立馬遮住自己的胸口。他低下頭，頭發擋住了他的臉。白漪沒有料到情況會如此，他剛想道歉，段邪道：“滾開。”
    白漪一愣，道：“段邪，我……”
    “我叫你滾開你沒聽見嗎？！”段邪抬起頭，他的眼眶微紅，淚水打轉，不知是因為哭的，還是因為氣的。但無論哪種，白漪都手足無措。
    段邪搖搖晃晃的做了下來，將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那樣無助。白漪伸出手，還未想碰到他，段邪道：“別碰我，離我遠一點。”
    白漪的手一頓，最後還是緩緩收回，無力的垂下。
    “如果是宇文司涵呢？”
    段邪抬起頭，道：“什麼意思？”
    “如果現在站在這裏陪著你的是宇文司涵你是不是就會乖乖的聽他的？！”白漪的聲音在顫抖，冰冷的聲音夾著藏不住的怒火。
    “這又關宇文司涵什麼事，你到底想說什麼？！”
    “罷了。”白漪雙手緊握，轉身離開，在離段邪有一點距離的坐了下來。段邪隻能看到他的側顏，比平時明顯更加憔悴的側顏。
    段邪起身喊道：“你有什麼事有什麼不滿就說啊！本尊不喜歡揣測別人想法！”
    段邪原本以為自己和白漪在那晚狩獵後關係應該有所改善，但如今卻比以前更僵硬了。
    白漪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你先休息會兒，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獵物或者果子。”白漪起身，從洞口離開。
    “別……”挽留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段邪瞪大眼睛，看著白漪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中。
    段邪身體開始顫抖，奇怪的聲音又在耳邊徘徊。段邪不敢動，也動不了。身體很涼，明明火堆就在前麵搖曳，但卻沒有絲毫的溫度。
    “桀桀桀——你躲那麼遠幹什麼……”
    “你疼麼，要不要我幫你啊。”
    “哈哈哈，血淋淋的，真是美極了！”
    段邪努力將自己的耳朵捂住。他不喜歡待在陌生的環境裏，他不喜歡這樣獨自一個人。也許，不是不喜歡，而是害怕。
    段邪隻感覺到周圍愈來愈安靜，自己也漸漸失去了感覺。
    真是的，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嬌弱了？
    身體愈發冰冷，像是在不斷下墜。
    迷迷糊糊間，段邪身在一片樹林中，看見一個孩子，卻看不清他的臉。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腳邊，說著些什麼，而段邪卻聽不清他的聲音。但他聽到了一句：“阿一一定會……”取代而之的，是另一道清亮好聽的聲音。
    “段邪，段邪！”白漪的臉模糊的出現在段邪眼前。他的臉上沾了不少灰塵，遮住了他白皙俊美的臉，但他的眼睛還是那般漂亮，像琉璃一樣。段邪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微微擦拭著他的臉。
    “白漪？”
    白漪緊緊抱住段邪，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脖頸之間，嗅著他身上那股安寧的味道。他抱得很緊，生怕一鬆手，懷裏的人又會沉睡過去。
    段邪臉有些微紅，想推開白漪。但他感覺到了，白漪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他，在害怕？
    “白漪？”段邪極為艱難的叫了一聲。
    白漪輕輕在他耳邊道：“對不起。”——
    我明明知道你記憶不完整，我卻依舊自作主張的傷害你。我明明知道你會害怕，卻還是留一人在這裏。我明明都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做，卻依舊控製不住自己！
    段邪，你知道嗎？我嫉妒的都快瘋了。
    “阿一？”段邪道。
    白漪忽然猛地抬起頭，看著段邪的臉，聲音有些顫抖：“你剛剛說什麼！”
    段邪被他晃得有些頭暈，他也明顯感受到了，白漪的雙手緊握。握得段邪的手臂有些生疼。
    “是什麼……本尊不知道啊，你先鬆開本尊……”段邪推了推白漪的手。
    白漪鬆開了手，但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段邪。段邪從來沒看過一個人的眼睛能這樣發光，很亮。
    許久，白漪還是失落的收回了目光，但，不知是不是段邪的錯覺。他居然看到白漪的嘴角上揚！這是段邪第二次看到白漪笑，白漪原本冷傲的臉像冰山一般漸漸融化，也露出了原本的溫柔。
    段邪一瞬覺得白漪和某張臉漸漸重合，那張臉也是這樣幹淨溫暖的一張臉。但，段邪卻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更多。
    “你……怎麼笑得這麼……”
    “嗯？什麼？”
    “這麼猥瑣。”
    “……”
    白漪轉身，將手中的果子遞給段邪。段邪接過，在嘴邊咬了一口。果香在唇齒之間徘徊著。很甜。
    火堆邊上白漪坐在段邪的旁邊，火光照在倆人的臉上，略顯柔和。
    “阿欠——”段邪摸了摸鼻子。
    白漪掃了段邪一眼，看著他濕漉漉的衣服，微微皺眉：“你還是把衣服脫了吧。”
    “可是……”段邪欲言又止。
    白漪起身，走到向洞外。段邪微愣，想去拉他，卻聽到段邪說：“把衣服脫了。”
    段邪隱隱看道洞外的那道白色身影，碩長的身量卻在雨中略顯單薄。
    雨水劃過樹梢，劃過葉尖，也劃過白漪的臉龐。
    “好了。”段邪道。
    白漪才走進去。段邪裹著白漪的外袍，將自己渾身裹得緊緊地。因為白漪比段邪高出不少，所以段邪隻露出了一個毛茸茸的頭和灼灼的眼睛。
    白漪若無其事的將段邪旁邊那堆濕淋淋的衣服拿了過來，在火旁邊烘幹。
    段邪看著動作嫻熟的白漪，剛想開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白漪道：“你想說什麼？”
    “那個，白漪，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啊？”
    “……”白漪手一頓，險些將手中的衣服往火裏丟去。
    許久，白漪道：“沒有。”
    “那你為什麼一會生氣，一會又不……”
    “不會了。”白漪盯著火堆，火映紅了他淺淺的眸子。
    “什麼？”段邪不解。
    白漪轉過頭，向段邪靠近了一些。段邪隱隱能聽見白漪穩重有力地心跳，看著他完美無瑕的臉，他道：“我不會再對你生氣了。”再也不會了。
    段邪感受到白漪的氣息，有些僵硬。他臉上發燙，段邪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臉都紅透了。他道：“我、不是，本尊知道了。你靠這麼近做什麼？”
    白漪看著不知所措的段邪笑出來聲，清脆悅耳。白漪將烘幹的單衣遞給他，道：“不做什麼，就是給你衣服。”
    段邪愣了半晌才接過自己的單衣。
    白漪起身，想往洞外走的時候，段邪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道：“不用出去了，在這好了。”白漪有些遲疑，更多的是欣喜，像是吃了糖的孩子一樣。他坐回了原來的地方。
    段邪將白漪的外袍脫下，段邪的皮膚很白皙很細嫩。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身上猙獰的傷口才會格外明顯。段邪的身板很小，胸部，背部，手臂上都布滿了猙獰的傷痕。甚至在頸部，都有深深的傷痕！像是抓痕。
    白漪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段邪手臂上的一道猙獰的傷口。他的動作很輕很輕，那般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段邪。但是，他知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傷痕了，早就不會痛了。
    “疼嗎？”白漪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在隱忍著些什麼。
    段邪感受到了白漪語氣中深深的關切，一瞬有些尷尬，微微偏過頭，道：“早就不疼了，就是看著有些可怖罷了。”段邪迅速的將單衣穿上，薄薄的單衣，將那些猙獰的傷痕全部遮蓋。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白漪道。
    段邪像是陷入了一段漫長而不願想起的回憶中，他臉上有掙紮，有恐懼，有痛苦。猶豫再三，段邪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卻被白漪打斷。
    “罷了，別說了。”
    段邪不解的看向白漪。
    白漪伸出手，摸了摸段邪的長發，道：“若是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段邪重新披上了白漪的外袍，感受著白漪手掌傳來的溫暖，段邪微笑。他原本蒼白的臉上露出兩個漂亮的梨渦，幹淨溫和。
    “白漪，謝謝你。”謝謝你，可以佯裝什麼都不知道，讓我也佯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白漪輕笑：“不客氣。”
    段邪困意漸漸上來，白漪輕輕將段邪東倒西歪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
    外麵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段邪靠在白漪的肩上，白漪也偏過頭，靠在段邪身上。雨停了，但這裏卻有什麼悄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