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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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光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應上師叔,白姨一走,他還以為吳清要無欲無求跟著師父修道,還好師父勸解及時,要不他將來不跟著師父修道豈不很不好意思。
說起來師兄撿回來個徒弟,自己倒不知道哪兒浪去,師父是肯定懶得管,那這不等於給他找了個徒弟。不過以後不用再掃院子了,許明光坐在長廊上打了個哈欠,看人積極地拿著掃帚掃地,還有那一口一個小師叔叫的,好不愜意。
“明光,這大好時光,在這兒偷懶?”
“啊?啊啊。。。。。。掌門!沒有沒有,哪有的事兒。”
“你師父可在?”“在屋裏。”
屋內,道人已聽見動靜,倒上兩杯茶。
“師兄,許久不見,可是別來無恙?”
“拉你的倒,說吧什麼事,要不哪想著下來探望我?”道人麵上如常,語氣卻是盡顯嫌棄。
“師兄在山下過得這麼自在,我哪好意思來打攪。好好,我說正事兒。”掌門比起道人年紀雖輕,但已是滿頭灰白頭發,銀冠束著,正色起來,頗有幾分威嚴,“一是皇家收管江湖一事,二是吳清的事。”
“第一件事你們應該已經有了定論,何必再來問我?更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自是不肯受人拘束。”
“你還好,算是歸隱,我就頭疼要怎麼安撫弟子讓他們別生事端。五個門派,少林武當不必多說,是明主,自然會與朝廷交好,雲夢懸壺濟世,無論如何朝廷都會對他們恭恭敬敬。我們華山一向奉行不偏不倚,江湖上可是有不少人盯著我們的動作。我們若是不從,那可是平白背一個禍亂江湖罪名。剩下一個暗香,恐怕也是朝廷最想要的,這就得說你的愛徒了。”
掌門放下茶盞,卻見對麵的人不知何時閉上了眼,不由惱火,一盞茶照著人臉就潑了出去,“門派的事我本來也不指望你,想著跟你說說心裏沒那麼憋悶,你倒好,吳清都被暗香掌教下了紅令,心裏還一點數都沒有!”
道人手先眼動,寬大袖袍一展,便引茶水傾灑至地麵,“怎麼,那時候他娘上山沒求動你,我這個求死不成的人收了他做弟子,現在知道愛惜了?”
“狗屁!這兩碼事。。。。。。”
道人趕緊按住又要發火的師弟,“行啦,我都聽說了。暗香恐怕比我們更不好做,我們兩處關係還不錯,這個時候卻下紅令追殺我們的人,能讓他們不得不低頭的,就隻有朝廷了。你肯定比我懂,暗香這樣一個教派,還能長久屹立不倒,朝廷肯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吳清怎麼辦?”
“你想想現在暗香都沒抓到他,那他肯定是跟他們的人在一塊兒,死不了,就看他們會怎麼破局。”
“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真死了,那個逼迫暗香發紅令的人,我也不會讓他活。”
“可他。。。。。。不光是武評第十三,更是帝王胞弟啊!”
“師弟,你可知為何後來我不用劍,且不用劍也能勝你。就因你是掌門,責任重大,顧慮太多。”道人笑了笑,說得雲淡風輕,“吳清為什麼能在會武時力壓趙長東,甚至有壓下全場的氣勢,全在劍心純粹。而最純粹的劍一旦出鞘就隻有一個結果,取人性命。那一劍趙長東本不能活,是有人擾了他的心。”
八月十六,宜祭祀沐浴,餘事勿取,忌諸事不宜。
天上月明,地上人影成列有序挪動,是王府中侍衛來往巡查。輕風過,樹影晃動,守衛狐疑抬頭,暗道自己多疑,又收回視線。
黑色魅影起起落落,掠過簷角牆院,最後身形隱入王妃居所一側。不多時,便見王爺獨身前來,輕輕叩門而入。屋內侍從全部退出,僅剩二三侍衛在遠處。
等燈熄。
房屋一側月光皎潔,一側夜色濃厚。藏在黑暗中的人抽出袖中迷香,吹進窗縫。
桂香濃鬱,沁人心脾。
窗戶一點點推開,黑影足尖點地,不帶半分雜音。
他的手很穩,刀尖掀起床幃,直直刺向男人的脖頸。
床上的人卻忽然睜眼,頭一歪,一掌拍開刺客的刀。趙元河反手從枕下抽出一把匕首,跳下床笑道:“真可惜,迷香對我沒用。”
刺客震驚隻是一瞬,眼神仍是冷肅,雙刀揮出,直取對方命門。
趙元河並不回手,刀走到哪兒,他恰多退一步,“你現在還能走,杜衡。”
杜衡仍不答話,手中雙刀合並,刀鋒揚起,利落打掉趙元河手中匕首。事若不成,若不成。。。。。。他沒打算活著回去。
趙元河冷笑一聲,雙手順勢一翻,一掌貼刃而進,一掌拍在杜衡腕上,趁他換手的空擋,足下挑起匕首踢出。
這一腳力道十足,距離過近,杜衡躲的略顯匆忙,臉上被劃出一道血痕。
飛出的匕首一路穿破房門,打在屋外一棵樹上,驚動護衛。
趙元河不等他阻攔,抓起外衣率先衝出房門。門外侍衛反應迅速,已聚集了數十人之多,將趙元河護在中間。
但見魅影在月下閃過,暗紫色刀光遊弋,挑起血花四濺,侍衛舉刀抵擋不過徒勞。
趙元河微微皺眉,反手抽出身後侍衛腰間長刀,身形一晃,便攪進那片細密刀光中。隻聽刺耳刀具摩擦之聲,刀尖停下時距杜衡胸前不過寸餘。
杜衡屏住呼吸,手猛一鬆,雙刀結合處便借著趙元河刀身打了個轉。右手淩厲一掌劈斷刀尖,左手已持刀對準趙元河的眼睛。
不料一箭射出,待他察覺為時已晚,正中其臂。他手上頓時失了力,刀斜著劃了出去,更是被趙元河一腳踹上胸膛跌落再地。
他右手拄刀半跪於地,吐出一口血。刀的另一端,粘稠血液還在向下淌。
又是一箭,被他用左手穩穩接下又按原路擲回,盡管左臂傷處已被鮮血浸濕。
箭上有毒,眼前視線很快模糊。趙元河好像又說了什麼,他沒再聽,強撐著仰起頭,把最後一眼給了天上圓月,麵罩下綻開一個微笑。
平興王遇刺,惹龍顏大怒。不論是真有人行刺還是無中生有,沒有人不信傳言是真了。五大門派掌門齊聚京城,率先表誠,再有這些年間朝廷暗中收攏的教派適時出麵,也就無人敢言不字。況且揚州武氏大當家領了官補,替了謝家的位;商道牽頭的還是武林中人,朝廷又給了行商律法保障,也是誠意滿滿。
一說刺殺,難免不讓人想到暗香,此事若為真,有膽量有能力做的恐怕也隻有暗香的高手。可朝廷對暗香並無半點詰問之意,不由讓人納罕。
而對那些門派之外的江湖散人來說,心中怨氣則不是一點半點。若不願登記造冊,擺在麵前就兩條路,要麼隱退山林,要麼就是無休止的追殺。那兵器榜排前十的琴瑟夫妻,一怒之下將朝廷所派殺手全部割去頭顱扔進府衙之中,最後竟是入了東海的一處邪教。
侍郎府依舊自是一寧靜小天地。池塘裏的錦鯉自在的搖著尾,秋風一過,桂花零零散散鋪在地上,飄著餘香。
吳清坐在石桌旁細細擦拭著劍身,微風吹拂起額前幾縷落發。他舉劍橫在眼前,手指一寸一寸劃過劍身,劍光晃進眼中,不由眼睛微眯。察覺到來人,劍回鞘,碰出清亮響聲。
“他走後,你每天都在擦劍。”
“每天你也都攔著我,不讓我出去。”吳清做出請的手勢,給蓉平倒上一杯溫茶。
“可你明知道我攔不住你。”蓉平蹙著眉。
“你是代他攔我。”
“你不問我他去哪了?”
“他跟我說了。。。。。。說他要殺了趙元河,以報家仇。”
“那你就放他走?”
“他既然決定要做,我自不會攔他。我在等你的消息。”
“趙元河還活著,白道已基本為朝廷收管。他。。。。。。”蓉平深吸口氣,手握緊了瓷杯,“不知所蹤。”
“幫我備一匹好馬。”他拾劍起身。
“你不能去!你的紅令已經撤了,你哪都能去,唯獨不能去找他。”蓉平攔在他麵前,袖中滑出兩把匕首。
他彎了彎眼睛,一笑,“可誰都不能去找他,隻有我可以。”
“無論活著與否,我都會把他帶回來。蓉姐,別動了胎氣,你若有什麼差池,他會難過的。”
吳清揚鞭飛馳在官道上,自知最終結果後心境沉靜如水,他沒有什麼多餘的念頭,不過想帶他回來。
他不喜歡束發,也不常穿深色的衣服,那意味著他要拿起劍。拿起劍,劍就隻有出鞘。
嚴州平興王府的守衛似是嚴密了許多。
趙長東歪在床榻上,由身旁美侍喂著葡萄。本來腿傷已經要好了,結果那夜射出兩箭,一箭正中目標,另一箭卻被人接住又反擲回來,給小臂上劃了深深一道口子,若不是及時服了解藥,怕是得在床上暈一天。
他本以為那人已被暗地處死,不料今日父王竟帶他去了從未去過的地牢。過了牢中重重機關,便看到那人尚存一息被寒鐵之鏈吊著雙臂。除了箭傷,其他多出的傷口似是因醒後掙紮而被殘暴對待,石板上到處是幹涸的血跡。忍不住挑起昏迷的人的臉,終於看到他的真麵容,不由暗中惋惜。
“我還未曾給你說過,當年陛下登基之際他人意欲奪位,是我替他鏟除異己。我叫你來,隻是想告訴你,長吉作為兄長,將來他繼承王位必得你輔助才穩妥。你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一些髒活累活,見不得人的手段,到時都得你來做。”
“我讓他活著,不過想江湖被圈的緊些,無論哪個門派的人來救,都會落下把柄,才會真正低下頭。即便無人來,我們也無甚損失。”
“至於吳清,暗香自是不願同華山壞了關係,下的紅令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最後狠心讓杜衡過來送命,這事兒就算了了。如今撤了紅令,我也不會多說什麼。”趙元河掃了眼仍昏迷的人,帶著趙長東往外走,“吳清麼,我總是欣賞的,可惜啊。。。。。。讓人盯緊他,要不要他的命,看你了。”
一黑色勁裝侍從帶了消息進屋,稟報說從京城南下見到吳清蹤影,問可要動手。
美侍已經退下,他坐直身體,想起會武那日情形。雖慘敗於此人手下,也丟了臉麵,卻也傾慕於此人驚鴻劍術,並不覺他有罪至死。他隻是讓人先跟著,看他準備去哪。
隻是不過一天功夫,飛鷹再來,便是人跟丟的消息。
八月二十一,宜祭祀沐浴,忌祈福會友。
趙長東受邀去喝酒,他本不想去,但府中也無事可做,就帶上一個貼身侍衛去赴會。回程時忽然察覺不得身後侍衛氣息,甫一回頭便被人緊緊勒住肩膀,薄刃刺入錦衣,貼著搏動的血管,叫他不敢妄動。
這人開口聲音有幾分熟悉,語氣似笑非笑,“讓跟著你的探子都退下。”
趙長東依言做了個手勢,眼睛小心上瞟,認出如此大膽的人,“吳清?!”
“看來二公子還記得在下。”
“你來幹什麼?”
“帶我去見他。”
“什麼?”
“別跟我裝,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若是不呢。”
“素聞王爺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若是中年喪子,不知又如何?”
趙長東是在傍晚帶他下去的,讓他扮成了輪值侍衛。誰會想到王府禁地其實就在蓮池之下,由水榭打開入口而入,有隱衛在暗中監視。
吳清跟著他經過道道機關,走到盡頭,看到鐵門內的人,瞳孔不由一縮。
門外站著的兩個守衛,吐息幾不可聞,眼神陰森毒辣至極。
“開門。父王讓我來送兩顆續命丸。”
守衛略有狐疑,但還是開了門。趙長東前腳踏進門,不等守衛反應,吳清已抽劍破了兩人的喉。
趙長東驚駭之下不由後退幾步,這守門人可都是內力深厚近乎刀劍不入之軀,卻被他一劍解決。
“再厲害,命門還是命門。”吳清把劍尖血珠抖落,回鞘,攔住他,“把鐵鏈打開。”
“鑰匙。。。。。。在父王那裏。”
他似是料到如此,也不再看他,從懷中掏出一根形狀略顯怪異的金針,一點點插進鎖眼。這是蓉平給他的,以防萬一。“你敢走,我現在就殺了你。”
武道修為越高,被挫後就越不容易爬起,尤其是麵對曾將自己重創的人。趙長東幾乎是他剛一出聲就停下腳步,小心站在門外。看他動作輕柔地將失去禁錮的人抱進懷裏,慢慢蹲下身子半跪於地,撥開懷中人發絲,替他擦拭臉上血汙時的眼神充滿疼惜。
吳清給他喂下一顆丹藥,把了脈,又傳了些內力給他護住心脈,這才抱起他往外走。
出地道前,他忽然開口,“現在外麵恐怕已經守滿了人吧。你走前麵。”
趙元河萬萬想不到來的隻有一人,這人還是吳清。從長東的神情,他倒是猜出幾分緣由。
世間萬事,難逃一字罷。
“吳清,又見麵了。”
“是啊,承蒙王爺手下留情,我才能活到現在。”
“機會我可不能次次都給。”
“我要帶他走。”
“你不妨試試看。”
他微微一笑,把人平放在亭內,隨即出劍,迎上趙元河手下精英。
人劍仿佛一體,截殺之人最多撐不過十招。
許有盞茶功夫,地上已躺了數十具屍體。長劍所過之處,必見鮮血飛濺。無人能越過他而近亭內之人。
但王府侍衛夾雜所募武林高手源源不斷。他一個不慎被人一拳打中右肩,手中劍一鬆,險些滑落,幸左手及時接下。
父子二人自然注意到這個足以致命的失誤,“父王,他右肩有傷?”
“還傷得不輕。”趙元河一揮手,房頂等高處瞬時布滿弓箭手,等待時機。
“就這樣耗下去?”
“否則呢?難道還講所謂江湖道義?長東,這天下隻有天子的規矩。”
趙長東盡管在戰場上從未手軟過,百箭齊發之時,還是偏了頭不忍看。
那日暗器造成的傷並未好全,方才又被一拳震裂,此時血已將肩頭衣料濡濕。眼見百箭齊發,吳清麵不改色,劍重回右手,劍尖朝下豎直擲上半空。同時腳下一躍而起,踏在侍衛頭頂,更上一層。
於半空接劍那一刻,銀白劍光四散,冷冽劍氣自成劍雨急嘯而下,斬斷鐵箭。劍氣墜地之時,又掀起一陣霜風,直刺入骨。
趙長東不得不連退多步,並調動內力以袖擋麵,阻攔這冷厲劍氣。
趙元河氣機全開,全然不懼,振臂踏斷箭而上,拾一支箭頭揮出,竟將其從半空射落。
他拄劍半跪於地,呼吸沉重。鮮血涓涓流過掌心,劍柄濕滑。
趙元河就在五步之外。
他把手上的血擦幹,站起身。
趙元河大袖一甩,腰間寶刀出鞘。他舉劍稍慢,架住刀身,迫於趙元河刀勢,有些力不從心,手上青筋盡顯。
趙元河驟然起刀,一掌拍在他前胸,又一刀劃出。
杜衡轉醒之時所見便是他被一掌擊飛跌落在地,那道罡氣撲麵而來,打落他手中之劍。
劍穗被割斷,玉珠落地,應聲而碎。吳清一口鮮血噴射而出,似是察覺到杜衡清醒,微微勾了勾唇角。
趙元河心則頓時一沉。
吳清強壓胸腔內翻騰氣血,穩住發顫的手,持劍站好。
趙元河急向後撤,掠至蓮池之上,立於荷葉一角。
蓮池衰荷無風自動。
他劍刃一翻,但見人影過處,藍色劍光乍現,穿水破荷,宛若遊龍,蕩起水珠四散。
對上劍尖的刀背節節寸裂,同他為敵之人終是被他一劍穿破胸膛。
一劍入聖。
趙元河握住劍身,手上鮮血淋漓,言語艱難,“好好。。。。。。好!你強提功力,換這一劍。。。。。。可值得。。。。。。”
他微微一笑,任由猩紅血液沿嘴角流下,“王爺為了趙家,鞠躬至此,又如何?”
“我死了,你就能帶他走?”
“父親!”趙長東躍至對岸,失魂落魄看著二人。遠處,趙長吉偕同王妃也已漸行漸近。
“這王位你還能坐幾年?你為他效力多年,從未出過差錯,收管武林一事你若全身而退,就不怕他猜忌?”吳清轉而對趙長東說道,“你答應我幾件事,我便留你父王一條性命。”
“你說。”
“讓我們走,二,給江湖散人以自由,真有犯忌之時,任憑朝廷處置即可。”
“不行!不能讓他走!”趙長吉攔著王妃再靠近,在一旁喊道。
趙長東吃驚回頭,雖難抑怒氣,卻也不再猶豫,“從此以後,江湖上不得再有你和他的名字。”
吳清伸手一點趙元河幾處大穴,拔劍而去。
杜衡坐靠在亭柱旁,遠望他踏水而歸,眼眶忽然發酸。
他在他麵前蹲下,滿眼溫柔,與方才判若兩人,“仇也報了,責任也盡了,可該跟我回去?”
杜衡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抱住他的頭,貼上了他仍滲血的嘴唇。
殘陽如血,秋風起,滿塘秋荷凋零。
他抱著他踩在血跡尚溫的石板上,一步一步走出王府大門。趙長東目送兩人逐漸遠去,侍衛無人敢攔。
“公子這次來找誰?”方芽給兩人倒了熱茶,還備了兩條幹淨的濕布給他們擦拭用。
“帶一個人回家。”吳清看了看身邊的人,平生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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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山穀,階梯狀的水池在陽光下泛出或青或藍的絢麗色彩。
鳥兒飛上窗欞,杜衡在給吳清梳理頭發。
當日兩人其實都傷勢甚重,所幸路遇雲夢在外雲遊的弟子將他二人帶回救治。吳清因強提功法對自身精血損耗巨大,反而比杜衡多躺了些日子。
吳清肩膀不方便抬起,自然樂得有人替自己梳理整齊。杜衡一般就按他喜好,給他簡單係條發帶或者插根簪,有天玩心一起,喊了一直負責救治他們的姑娘一起,給他梳了個女式的發髻,還是出了閣的。
暗香的男弟子真是個寶,怎麼就被華山的人拐了去呢?姑娘這樣調侃。不過確實,甘願用自己的性命取救你。
什麼意思?
不循經脈一劍入聖。。。。。。他也許陪不了你一輩子。
這世上雖再無吳清杜衡二人,卻多了一對人逍遙自在。
他們賞遍了這天下美景,喝盡了美酒瓊漿。如春日江南芳菲林桃花紅豔似火,夏夜暗香不破峰看月明如晝,或是在京城的上元夜帶著蓉平家的孩子登上高樓俯瞰整個京城。
最後,回了華山腳下住下。
老道長精神依然矍鑠,許明光已然成為青年,劉雙慶娶了鎮上的姑娘在鎮上安了家。江茯苓遠嫁,回來時護杜衡護得不能行,倒是把自家師弟嫌棄得哭笑不得。
師父問吳清,若四平八穩等個四五年,一劍入聖自是水到渠成,可願意?
當然是想他活著。要讓師父您選,定也是如此。
吳清帶杜衡走遍了華山每一處,看遍了華山四時之景。重到那處金鎖橋,他問他當年寫了什麼。
他答,但求一人可縱馬江湖。
本不再用劍的人重又拾劍,依天時地勢各不相同,在四座峰頂隻為一人舞劍。
卻唯獨沒有去朝陽峰。
冬日大雪初晴,夜半山間寒冷,吳清上山已有些吃力,上到最後,由杜衡背著上了朝陽峰。
他出劍,扣指劍身,彈出一聲清越龍吟。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劍上,劍氣外泄如虹,冰藍劍光正與天際之金紅相應。
杜衡坐在那裏看他舞劍,一如初見,劍光便驚豔了他的眼。
一口熱血融化了山巔之白,劍尖墜地,被鬆軟白雪溫和相裹,深藍劍穗上是杜衡從又給他串好的碧色翡翠。
杜衡擁他入懷,擦去他唇角的血跡。
我想你能記住這劍法。
好。
對著他,吳清永遠笑得溫柔。隻是這把驚世之劍,終究失了色。
杜衡緊抿著唇,抬頭,看到不知何時浮動在群山之巔的柔和金色,再也忍不住淚。
一起縱馬飲酒的時光一去不複返,再獨自飲酒,平淡再無味。
後來杜衡依言成了家,有體貼動人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武道上刀劍雙成。
卻隻有在午夜夢回之時,才敢想那個人,想起曾經的風發意氣。
許明光確實百年難遇,禦劍下江南接走了家道沒落的謝小魚,在華山做一對神仙眷侶。華山有朝廷支持,弟子漸多,名聲漸盛。
隻是那日之後江湖的一切,再與他們無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