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都城的年節遠遠沒有往常的熱鬧，大概是因為安平渠堤岸崩塌，緊接著又有了南方有異動的消息，誰都沒辦法真的高高興興過年。當然了，這並不包括鍾意府。原因很簡單，這是韓子青闊別多年之後第一個能與白離一起過的年。任憑外麵怎麼亂，朝堂怎麼複雜，都絲毫影響不了他想好好與白離過年的心情。
    除夕夜韓子青是肯定要回宮中參與家宴的，因此鍾意府的家宴就隻能安排在中午了。韓子君幫白離找來的下人都還算聽話能幹，特別是廚娘有一手好廚藝。白離都不用問就知道，廚娘肯定是韓子青跟韓子君特意交代過的。
    嚴格的意義上來說白離沒有親人，唯一一個可能與他有些血緣的霜霜如今也不在都城之中，白離就隻好將他與韓子青這段日子裏認識的好友們全都請來，擺上家宴。席間眾人談笑晏晏，氛圍看上去還真的有些像是一家人。
    韓子君和韓子謙自然是來不了的，阿遠也就因此不用避開，可以出來同大家一起吃飯。
    看見久違了的阿遠，翁君河十分欣喜道：“阿遠兄弟！你如今倒是好，在宮裏當差就不用天天受將軍訓了！”
    阿遠看了一眼韓子青，無奈地看著翁君河。
    韓子青怎麼可能聽不到翁君河說的話，瞟了他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翁君河聳聳肩不敢駁嘴，威戚見樣嘲笑他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翁君河轉頭看向威戚，“別說你不想偷懶。”
    威戚一噎，梗著脖子道：“我堂堂七少，哪裏是愛偷懶的人！”
    翁君清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威戚惱羞成怒，“你們這兩兄弟怎麼這麼惹人討厭！”
    席間大家好像都將煩心事忘得一幹二淨，就連阿遠都比平常活躍了不少。見阿遠看上去很放鬆的模樣，韓子青有些猶豫了。
    事情交給下人們去做，吃完午飯之後所有人都坐在亭子裏聊天喝茶，唯獨韓子青因著要回宮住幾天所以回房收拾了。白離倒是跟了過去。
    “不放心阿遠？”白離直接開口問。
    韓子青動作一頓，放下手中的東西，皺眉道：“我隻是有些懷疑，當初讓阿遠又回到六哥身邊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白離倒是沒想到韓子青竟然有這麼一個問題，“你從一開始不就是打著這個目的才救下了阿遠？”
    韓子青有些糾結，做了下來，“我隻是覺得六哥需要阿遠，但阿遠到底應不應該回去，我卻是不知。”
    “阿遠原本就是六殿下的暗衛。”白離頓了頓，“他自己的意願就是那樣不是？”
    “如果那會死呢？”韓子青突然直直地看向白離，“如果阿遠知道他隻要跟著六哥就一定會死，他還會願意嗎？”
    上輩子的阿遠的確是英年早逝了，並且他不知道死因。他從來都沒有問過六哥當年阿遠是怎麼死的，他隻知道阿遠的死於六哥有關，阿遠死了之後六哥很痛苦。他已經慢慢開始不那麼相信自己擁有的記憶了，但他卻始終不確定，阿遠和白離，是不是還會死。
    白離以為韓子青有什麼別的計劃，皺眉問：“你想重新安排阿遠？”
    韓子青十分認真地看著白離道：“如果我真的那麼做，六哥一定會很痛苦。”
    “痛苦？”白離不明所以，仔細想過之後，有些難以置信，遲疑說：“……你的意思是六殿下對阿遠……”
    韓子青沒有回答。白離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猜中了什麼，他實在沒想到六殿下竟然對阿遠是抱有別的意思的。不過這麼想來，韓子青之前對阿遠莫名的善意和親近就可以理解了。雖然對於韓子青而言阿遠本身不是什麼值得掛念的人物，但若是阿遠對韓子青的哥哥而言很重要，那就該另當別論了。
    但白離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奇怪，若真是如此，當初為何六殿下能那麼輕易將“中毒”的阿遠丟給他們帶出都城外處理？白離不禁感歎，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是會壞正事，那便什麼人都不值得憐惜。
    白離猶豫了會兒，“……總歸阿遠自己是隻想要追隨六殿下的。”
    韓子青頷首，“事已至此，我也不過是多想一些而已。”
    畢竟這輩子對他而言，最需要保護的除了白離之外便是自己的兩位哥哥和母後，也難怪他在遇到有關於他們的人和事時會多考慮一些。
    白離坐到韓子青身旁，“如今阿遠的情況尚未得知，等過幾日阿遠的蠱毒借了，一切便都可以有新的的去向。”
    韓子青點頭。
    為了讓韓子青回宮好好過年，皇後娘娘特意讓人將修繕得差不多的昭華宮收拾幹淨讓韓子青住下。因著皇後娘娘特意總趕著去催，所以昭華宮早就依舊被整理得七七八八。等到韓子青回到宮裏時，除了個別地方還不算特別好之外，昭華宮也算能看出原本精致華麗的模樣。
    剛回到昭華宮，韓子君和韓子謙便一同來了。在安熟門熟路地去為他們端茶，韓子青則帶著他們二人在正殿中坐下。
    韓子謙的扇子在桌上敲了敲道，“母後這麼趕著讓你回昭華宮，估計是想讓你回宮裏住。”
    韓子君看了他一眼，點頭之後對韓子青道：“小六不久要出宮了，也難怪母後想讓你回來。”
    韓子青抬頭一想，正打算說什麼，韓子君又道：“之前你在宮外住的同時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很多人都已經有意見了，你也正好回來避過風頭，否則遲早出事。”
    韓子青皺了眉，實在是不願意。他好不容易才收到白離的邀請，光明正大地住進了鍾意府，這才住了幾天啊？都還沒來得及跟白離更親近一些呢，就要走了？
    韓子青輕歎口氣，“我明白。”
    韓子青抬頭看向韓子謙，“六哥那事如何了？”
    該安排的他們都已經安排過了，照道理來說，父皇應該答應六哥去調查安平渠一案了才對。卻不曾想韓子謙聽了他的話，似乎有些難言。
    韓子君猶豫了一下，替韓子謙開口道：“父皇已經下令讓小六去東渡城查安平渠了，隻是……”韓子君頓了頓。
    韓子謙幹脆接著他的話道：“隻是父皇讓我後日就出發。”
    “後日？”韓子青斂眉，“那不就是要錯過春祭？”
    每年的年節，皇族都要進行祭天大典，稱之為春祭。身為皇室子弟，韓子謙肯定是要參與春祭的，否則就是失了皇族的禮數。按理來說皇上不應該讓韓子謙錯過春祭，但安平渠一事害得民眾受苦，若是為了盡快解決而讓韓子謙早點出發，似乎也並沒有不合理的地方。隻不過皇族子弟都要參加春祭，沒有參加恐怕會被人詬病，也會被有心人傳謠言。比如說什麼六皇子殿下大失聖心，皇上這是故意不讓他參加春祭之類的話。
    韓子青手指輕敲桌麵，抬頭問：“是不是和劉重有些關係？”
    韓子君搖頭，“我去打聽過了，是父皇自己的想法。”
    這麼說來韓子青心中也很疑惑，但還是隻能道：“至少是讓六哥爭取到查清真相的機會了，如今被別人說兩句也是一時的，等到真相大白時，他們每人敢再來說六哥的不是。”
    韓子君和韓子謙遠以為，衝動如十三，聽了這事最氣憤，最可能去抗議的就是韓子青，來之前還刻意思考過要如何讓十三不那麼氣憤，卻沒想到韓子青竟然自己想明白了。
    韓子君點頭，“我與小六也是這麼想，如今更麻煩的，其實是東渡城的民眾。”
    韓子青一頓，“怎麼？東渡城的民眾有異議？”
    韓子謙笑了一聲，扇了兩扇子道：“倒不是有異議，就是有人揚言等我去了不會讓我好過。”
    韓子青沒想到竟還有此事，皺眉問：“何人如此大膽？”
    “民眾說的都是背後裏小聲說，能傳到宮裏頭，自然是有人有心故意傳的。”韓子君低聲道：“如我們沒猜錯，估計會有人想要在小六去東渡城時借著這謠言對小六下手，然後將事情都推到無知子民身上。”
    的確有可能，要不露一絲痕跡地將他們兄弟三人解決，也就隻有靠大崇子民的力量了吧。倒時若是六哥真的出事了，因著安平渠之禍現在還賴在六哥身上，為了遮羞估計宮裏也會選擇大事化小，隨便找幾個替罪羊解決的，然後就順著“民憤”將六哥的事草草了結。
    韓子青越想越是擔憂，抿了抿唇道：“不如我組建一小支軍隊，讓他們跟著六哥？”
    韓子謙趕忙搖頭道：“這怎麼行？！你好不容易取得兵權，我現在是戴罪之身。你不經父皇同意就私自派遣軍隊跟隨我，這不是給了別人彈劾你的機會？”
    “我之前也不是沒被彈劾過。”韓子青不在意道。
    韓子君也不認同，“不成，之前是之前。之前那幾次都不算是什麼大事，如今若是你直接讓士兵跟著小六出城，這可就可以直接被說成是挑釁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