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神不守舍地回到鍾意府，千萬分小心就怕自己夜裏偷偷出門會被現在已經搬到鍾意府中的十三殿下發現。阿遠原以為自己隻要安全走過韓子青的院子門便是安全的，沒想到卻是在自己的房門前看到了捧著手爐的白離，明顯是在那裏等了自己許久的樣子。
    阿遠腳步微頓，然後才走到白離麵前，“……先生。”
    白離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房門，對阿遠道：“我們進去說罷。”
    阿遠遲疑了一下，按照白離的意思帶他進到房中，兩人一起坐到桌旁。阿遠心知，現在這情況，白離定是已經知道自己偷跑出去了。阿遠看著白離，心下裏還真有些學生逃課被老師抓到了的感覺，低著頭不該從何說起。
    “你去六殿下那兒了？”
    沒想到還不等阿遠開口自辯，白離就直接問了，還說中了。阿遠忐忑地點了點頭，白離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一句……六殿下並非沒你不可，但你自己的性命，卻是缺失不得。”
    阿遠低頭，“我……我隻是想在六殿下晚上外出時遠遠看著。”
    “可你不知道那個下蠱的讓人會什麼時候出來，從哪裏出來。”
    白離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的猜測告訴阿遠。六殿下很有可能就是那個能決定阿遠生死的人，要想保住阿遠的性命，首先還要讓他別去和六殿下見麵。其實白離更擔心的，還是阿遠如果知道了六殿下就是那個人，很有可能幹脆便更加不管不顧了也無所畏懼了。阿遠的情況複雜，很多事情並不能與六殿下明說，若是無奈之下阿遠隻能選擇第四次、第五次的違令，到時他可就是必死無疑了。
    “先生，我考慮過了，與其讓我幹等著，還不如幹脆讓我去為殿下獻身，最起碼死得其所，不算浪費，好過死在別人的利用之中。”
    阿遠是第一次態度如此強硬地對白離說話，白離有些吃驚，但還是皺眉道：“不可衝動！”
    阿遠抿了抿唇，鼓起勇氣搖了搖頭，“不是衝動。當年若不是遇上了六殿下，我早該死了，哪裏還能得到這十多年的偷生？”
    白離皺了眉，沒有說話。他清楚但凡是富貴人家的暗衛，大抵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或是被迫賣身給現在的主人，又或是幸得主人的相救，從此忠心不二。很顯然，阿遠屬於後麵的這種情況。
    “……我本是罪臣之子，家裏犯了事之後其他人便被貶為奴籍發配邊關。暗衛營的管事告訴我，當時我不過是一個小孩童，若不是六殿下硬將我留下來，如今恐怕已經死在了別人的侮辱和毒打中。”
    對於那時的事情，其實阿遠大多已經記不清了，但他卻始終記得自己與六殿下初見的那一幕。並不是記住了六殿下當時稚嫩的模樣，也不是記住他救下自己的過程，而是深深地記住了那隻將自己從深淵裏拉出去的手的溫度。那時也是個冬天，他隻記得很冷，幾乎是十幾年來最冷的。他們不像貴族自己，冬天冷了身上還可以穿厚厚的衣服，手上還可以捧暖和的手爐。所以當阿遠見到六殿下抱著手爐出現時，他就很是羨慕六殿下，也很想知道，那隻手爐到底能有多暖和。
    沒想到後來他便感受到了，通過六殿下拉住自己的手。阿遠那時才知道，那鎏金的手爐竟然這麼熱烈的溫度，把六殿下抓著他的手都變得暖烘烘的。
    原來這就是那隻手爐的溫度啊！
    後來每當冬夜裏去出任務時，阿遠就都不覺得冷了——因為六殿下足足溫暖了他十多年。
    聽著阿遠追憶自己的過去，白離也不禁心下偷偷感歎。從小被冰冷包圍的人，隻要有一絲的光熱，就足以讓他拚盡一切去守護。如同飛蛾撲火，越陷越深。
    不知為何白離想起了韓子青。
    白離難得服輸地歎了口氣，“罷了，我也攔不住你，不過你出去前至少要告訴我一聲。”白離想了想，特別強調道：“特別是不要太過接近任何人，能不聽的話盡量都別聽，免得再遭人害。”
    隻要白離先生同意了，那其他人便都不是問題了。阿遠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先生你且放心，即便是死我也要讓自己死得其所，絕不死在別人這種卑鄙的手段之下。”
    白離頷首，“你小心就好。”
    白離回去便和韓子青說了此事，韓子青一拍桌子就打算去直接將阿遠綁起來關起來，省得節外生枝。
    白離連忙攔住韓子青，“有何用？他執意如此，別人攔不到。”
    如今他們認為韓子謙就是那個可以控製阿遠體內傀儡蠱的人，韓子青基本上就能確定為什麼他六哥對阿遠的死如此自責痛苦了。因為上輩子的阿遠很有可能就是在沒有發覺蠱毒的情況下，死於第五次蠱毒發作。要算起來，他六哥應該能說是害死阿遠的幫凶之一。隻是現在他分明沒有看到六哥和阿遠有發展那方麵感情的意思，他六哥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阿遠的？若是他六哥現在因為他的插手，壓根沒有要與阿遠在一起的意思，那他還需要做這麼多去引著六哥往這方麵走嗎？
    韓子青有些不確定了，男子相愛，總歸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哪怕這次阿遠沒有因此死去，難保之後的發展會不會順利，屆時他要如何保證六哥不會受到傷害？
    “阿遠與你這麼說，意思大概就是以後還會繼續去跟蹤了？”韓子青暫且壓下自己心中的疑慮問。
    白離歎了口氣，“大約就是如此了。”
    “無論去多少次，他都肯定會被六哥發現，所謂偷偷跟蹤都是多餘的。”韓子青無奈道。
    白離若有所思，然後看著韓子青笑道：“或許六殿下不會讓自己發現？”
    韓子青一愣，“先生這話什麼意思？”
    白離搖搖頭，“堵不如疏，強留阿遠也無用，不如我們這邊動作快些，今早從六殿下那處得來一些血液，好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將阿遠體內的蠱蟲引出來。隻有徹底將這隱患解決了，才是真的讓六殿下和阿遠都安全了。”
    韓子青認同地頷首，皺眉想了想，“幹脆我明日就去試探一番六哥，看看能不能找來六哥的血。”
    “子青你大可這樣一試。”白離靠近韓子青耳邊，低聲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第二日早朝之後韓子青沒有像往常一樣一下朝就去軍營練兵，反倒是拉著自己的六哥去了他的宮裏。
    韓子謙原以為一天都不到韓子青就想來替阿遠求情，卻沒想到韓子青一開口就是直接道：“六哥，你放些血給我。”
    韓子謙“唰”地合起扇子，一下便敲到韓子青頭上，“你現在竟然還想著要我命了？”
    “哪兒跟哪兒啊！”韓子青嫌棄地看著他，“誰要你的命了？我就是要你一點血。”
    十三還敢嫌棄他？韓子謙沒好氣地將韓子青甩到一邊，“不要我命你要血幹什麼？”
    韓子青挑眉一笑，將白離告訴自己的那段說辭用自己說法的方式稍微加工之後道：“前些日子蠱毒的事弄得沸沸揚揚，但卻還是讓下蠱那人跑了前兩日施前輩那位對蠱毒頗有研究的師兄來了，他說了一個更為準確的，可以診斷出人身體中是否有蠱蟲的的方法。”
    “你意思是問我要血是為了確認我身體有沒有被人種的蠱蟲？”
    “正是！”
    韓子謙有些遲疑，“這方法可靠嗎？”
    “可靠！”韓子青臉不紅心不跳，“不過是放一些血，卻能準確診斷你的身上有沒有蠱毒，無論如何都值得一試！”
    見韓子謙還在猶豫，韓子青連忙道：“等會兒我還會去三哥那兒，威戚也不會放過。畢竟我們之前都知道了，那下蠱人的手段實在怪得很。他能在頃刻之間控製住你和三哥所有的手下，如何能保證他會不會暗地裏也對你們下手？以防萬一，我們還是驗一驗為好。”
    韓子謙雖然心中還是存疑，但看韓子青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樣，他隻好道：“……那便驗吧。”
    招來宮人取來幹淨的瓶子和小匕首，韓子謙眼也不眨地劃破自己的手。韓子青總算是將韓子謙的血拿到手，如果真如白離所猜測的那樣，那阿遠的事情現在肯定能完美解決了。解決清楚隱患之後，六哥和阿遠他們兩個還要怎麼發展便是他管不著的了。
    韓子謙取來膏藥和白布為自己包紮上，猶豫了幾番之後一邊低頭為自己包紮，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阿遠有沒有告訴你，我讓他之後不用再來我這了？”
    韓子青一愣，連忙抬頭看著韓子謙，“你趕阿遠走了？”
    韓子青皺眉。這事白離沒與他說，大概阿遠也壓根沒有告訴他。
    “他不可用，我也不必多費力氣。隻是他終究是你帶來的人，我總得跟你說一聲。”韓子謙悶聲道。
    “好，我知道了。”韓子青自認插不進這手，自然也就不打算多說什麼。
    隻是臨走之前，韓子青猶豫了幾番還是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六哥，歎了口氣道：“如果可以的話，六哥你不如還是待阿遠好些吧。”
    畢竟是個將生命和靈魂都全然交托給你的人啊……

    作者閑話：

    _(：з」∠)_說好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