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檢查出城通行的士兵麵前，陸為霜心中不住的有些緊張。反複回頭看站在比她稍後一點位置的白離和韓子青，陸為霜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咬咬牙便將文書交給那名士兵。
    士兵沒有像陸為霜原想的那樣難纏，隻看了看文書上的內容，然後便將文書又交還給她，點點頭道：“可以了，走吧。”
    陸為霜還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接過文書，一步一步地踏出這個之前總用黑漆漆的汙爪子抓著她不讓走的都城。一線之間，隔離了天空和城牆。門外是更高的藍天，更亮的太陽，更綠的樹木，更美的花草，連吸進肚子裏的風都比城裏冬天的暖和，夏天的涼爽。陸為霜將那張文書捏得一角皺了起來，眼眶也熱熱的。
    “霜霜，你還呆愣著做什麼？”
    霜霜下意識鬆開拳頭轉身望去，看見的是笑著看她的白離。霜霜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泛酸，用力揉了揉，裂開嘴道：“沒事，我就是沒想到我真的出來了。”
    她是真的出來了，她以為她這一輩子都隻能在都城中淒慘度日，受每一個人的冷眼和嘲諷，直至她徹底失去最後的尊嚴，俯首認輸，然後再回到暗無天日的世界裏，陷入更加無望的等待中，告訴她的孩子都城裏沒有任何希望。
    雖然之前她也已經得到了韓子青和白離會幫助她的承諾，但再多的承諾，都不如真正做到時來得讓人心喜。
    霜霜的喜悅不單隻她一個人知道，明顯能看出她情緒變化的韓子青和白離都不免得為她高興。都城對她而言，真的不是什麼需要留戀的地方。
    韓子青早就已經看見等在那裏的馬車，還有後麵跟著的好幾輛裝著禮盒的車子——那應該就是父皇讓他們帶去給鍾大人的東西了。
    白離當然也注意到了那誇張的陣仗，頗為擔憂道：“先生向來不愛鋪張，這些東西到時多半還會被退回來。”
    “退不退回來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父皇要送，那就幫他送吧，反正送回來時也不用我們駕車。”
    韓子青這說的也是，白離點點頭，也就沒過多討論了。
    皇帝準備了兩輛馬車，本是打算給他們分開休息用的。如今他們多帶了一個身懷六甲的陸為霜，當然就要將其中一輛馬車讓給她，改由他們兩人共乘一輛馬車了。
    因為皇上提前吩咐過，於是他們途經的幾個關口都沒有對他們進行什麼複雜的檢查，都是大概問兩句便放行，因此他們雖然還帶著一個孕婦，但也沒花多少時間就來到了梧桐鎮。
    雖說梧桐鎮這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來源於鍾益，但梧桐鎮本身其實也是個靈氣十足的鎮子。陸為霜從來沒有去過都城外的地方，當她第一眼看到梧桐鎮的景象時，便馬上被這與都城截然不同的風格吸引了。
    梧桐鎮說是個鎮，卻更像是個如鎮般大小的村子。出去那些商業發達，十分繁華的地方，其他各處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石階、小橋。雖然位處大崇偏北的地方，卻頗有些南方的風情。
    “等到春夏來臨的時候，這裏一定很好看。”陸為霜感歎。
    “等到春夏來臨的時候，你可以和你的孩子一起看這裏的風景。我從小便愛梧桐鎮的景致，相信你們也會喜歡的。”白離笑道。
    陸為霜看向白離，十分欣喜地笑道：“一定會的。”
    “咳咳！”
    看著陸為霜和白離好似很親密的樣子，忍了許久的韓子青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他們。
    “再過不久就能到私塾了，現在天氣這麼冷，你們也別總下車了。”
    白離原先沒有多想，現在經過韓子青提醒，又見陸為霜穿的單薄時便也說：“子青說的對，我們便繼續上路吧。”
    韓子青和白離本來都以為等他們去到私塾時應當就能見到鍾益，卻沒想到鍾益沒見到，見到的是一個他們二人都沒見過的新來的塾師。那塾師見他們帶著這麼一幫子人，還帶著這麼多東西來到私塾時也頗為驚訝，在聽到白離自保家門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白大人回鄉了！”
    見白離看他的樣子似乎十分疑惑，那塾師便很自覺地解釋道：“白大人，學生柏舟，是鍾先生新收下的塾師。白大人離開私塾之後我便進來接替了你的工作。”
    “原來如此。”白離點頭，隨後又問：“鍾先生可在家中？”
    見白離問起鍾益，柏舟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白大人你出發前往都城之後不久，鍾先生便出門遠遊了，至今未歸。”
    “遠遊？”白離皺眉。
    過去他的先生雖然也好玩，卻從未離開過梧桐鎮，如今突然遠遊，沒有派人告知他一聲，怕是有什麼要事急著去處理。
    韓子青聞言也有些意外，但他想到的卻與白離不一樣，問“那我們之前寄回梧桐鎮的書信和派回梧桐鎮的人，柏舟先生你可有見到？”
    “額，這……”柏舟頓了頓道：“這書信是收到了，但畢竟鍾先生不在，我便沒有拆開來看，現在都放在先生的書房中沒有動過。至於人……”柏舟搖搖頭，“我不曾見有除了想來拜師之外的人來過。”
    那他派來的人怎麼都沒了音信？韓子青十分不解。雖然這些剛剛編排好的影衛們比不上從小培養的好用，卻不至於如此，莫不是他在這途中發生了什麼？
    正在韓子青思索之間，柏舟看了看他們身後的馬車，還有各種禮品，滿懷善意地對他們兩人道：“白大人之前住的房間一直都有留著，私塾裏麵也還有一間空餘的房間，你們不如先住著等鍾先生回來吧。”
    白離微愣，問：“先生說了什麼時候回來？”
    “原本是沒說，但我前幾日收到了先生遞回來的書信，估摸著應該這幾日便會回，你們不妨等等。”
    白離看向韓子青，韓子青點頭道：“也好，那便住下來等吧。”
    柏舟有些問難地看著他們帶的東西，“隻是這些禮盒……”
    韓子青擺擺手，“隨便放著就行，沒地方我就讓他們扔地上，不礙事。”
    若論對私塾的熟悉程度，那柏舟還是不必過白離的。三下五除二白離便將東西都分配好了地方，還沒有占用孩子們讀書寫字的地方，也沒有占人要過的走道。
    柏舟正想讓白離休息，自己帶著韓子青去客房時，就見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柏舟看了看白離，又看了看韓子青，皺眉不再說話，等他們如何吩咐。
    白離一看便知柏舟估計是以為霜霜是他們倆誰的情人，倒也懶得解釋，便直接對霜霜道：“霜霜，你住到院子深一些的房間可好？”
    霜霜福了福身道：“我都無妨，但聽白離你二人的安排。”
    在外麵總是不方便稱韓子青為殿下，但也總不好直呼其名，霜霜便幹脆隻提了白離，反正她知道韓子青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會在意的。
    韓子青笑著湊到白離身邊道：“如此，就隻有麻煩先生與我屈居一屋了。”
    白離看了他一眼，轉身便直接邊走邊道：“霜霜，我領著你去吧。”
    霜霜聽話地跟著白離走，路過柏舟時還禮貌地點頭示意了一下。柏舟看這樣子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錯了，見人家似乎不大願意與自己交流，頗有些尷尬，但卻也沒有什麼不滿，畢竟是他先失禮了。
    白離將霜霜送到房間，看著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下人們按照白離的指揮將櫃子裏的被子床鋪都放到床上布置好之後，才準備離開，走之前還不忘說了句：“霜霜你且在這裏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再去替你找一個大夫回來看看。”
    “好，白離你也快先回去休息吧，你和殿下也舟車勞頓了幾天，擠在一輛車子裏也該累了。”
    白離想到之前幾天韓子青總被車子顛得撲來撲去，總會不小心撲到他這裏的樣子，十分認真地認為他們的確是該好好舒服地休整一下。
    白離走了之後韓子青也沒什麼心思想要和柏舟聊天，直接便讓從都城帶來的下人把白離的房間收拾幹淨，大大方方地關門休息。白離的房間雖然一直沒有被人用過，但許久不打掃也的確是鋪了些灰塵，下人們收拾起來也費了些時間。所幸韓子青也不是真的多想休息，等也就等了，總好過和那個什麼柏舟先生在外麵幹瞪眼。
    白離也向來不愛與生人打交道，與柏舟交談非是有什麼必要，白離就更願意回去休息了。
    白離推開房門時，韓子青正拿著他那本《雲燈記》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雲燈記》原本是白離先前愛看的一本話本，後來引得韓子青好奇，也去買了一本回來。如今韓子青手上這本就是他自己去買的，與白離之前看的那本有些許不同。
    韓子青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白離回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順手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拍了拍道：“先生快來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