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所有人飯菜中的死蠱，都是你下的？”威將軍直接開口問。
    大夫人連連搖頭道：“不是，我就是再怎麼作孽，也做不出傷害無辜之人性命的事情來。”
    若是早些時候大夫人這麼說，或許他們會相信，可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大夫人無論是什麼解釋，都顯得無力。大夫人自然也能想明白這個道理，黯然地低下頭道：“不論你們相信與否，毒都不是我下的，胭紅也不是我害的，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
    對於大夫人的這番話，威將軍和威戚始終存疑。但顧念大夫人怎麼說也是這府裏三爺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為了給她留點麵子，威將軍擺手遣退了所有下人，給她一個可以毫無顧忌說出全部實情的空間。
    施長亭本就是出於查出真相的目的而來，在他出門前，白離還特意給了一句提醒，因此此時想到的事情能比其他人完整些。白離之前曾與他說過，其實該抓的人他們都已經抓走，再有別人，就是該留給威將軍自己處理的了。但凡是親自與蠱毒有接觸的人都已經被韓子青三兄弟帶走了，白離這次沒有另外陪人陪同他來抓這個還留在威將軍府的所謂“凶手”，就連阿遠都沒有陪他來，這意思是不是指大夫人其實根本沒有接觸過死蠱？
    施長亭麵帶疑惑地看向即便是作為懷疑對象被他們抓住，但還是依舊那樣不失一點儀態的大夫人。回想起之前好幾次的見麵接觸，施長亭覺得或許他該再確認一些事情。
    “威將軍，可否讓老夫再為大夫人看看脈？”
    施長亭提的要求雖然突然，但也算不上過分，威將軍略微考慮了一下便說：“施大夫請。”
    如施長亭所想的那樣，隻要不是為威三爺看診，大夫人對他的態度便不會那麼警惕。施長亭走到大夫人麵前，也沒有碰她，隻稍微看了看她的臉色，便轉身對威戚和威將軍道：“大夫人自己也吃了不少死蠱，卻沒有接觸死蠱的人身上該有的腥氣，死蠱應當不是大夫人放的。”
    威將軍和威戚皆驚，威戚不禁開始安慰自己，或許這些事情真的跟他三嬸沒關係。
    威將軍不如威戚那般想當然的樂觀，反倒是更加疑惑地問：“那下藥的是誰？弟妹又怎麼會偷偷跑來這裏？”
    聽施長亭為自己解除了下藥的嫌疑，大夫人忍不住捂臉哽咽道：“此事雖非我親手而為，卻與我並非無關。”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三嬸快告訴我們啊！”威戚忍不住大喊道。
    大夫人慢慢抬頭看向威戚，又看向威將軍，神情恍恍惚惚，“下蠱的是胭紅。”
    “什麼？！”
    眾人皆是震驚地看向大夫人，威將軍皺眉問：“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下蠱害死了自己？”
    大夫人搖頭，“老爺病重之後，我本想去警告胭紅不要再犯錯，誰知恰好聽見了她與別人說話，說是……說是要繼續在老爺的飯菜中下蠱，讓他永遠隻能渾渾噩噩醒不過來。”大夫人頗為艱難地閉了閉眼，“但她被大哥關著，沒有辦法出來行動，於是，於是從第二日夜晚開始我便夜夜都去幫她推開窗戶，好讓她借著窗戶逃出來，給老爺下藥。”
    威將軍和威戚怎麼都想不明白，胭紅要害的是她的丈夫，為什麼她還能跑去幫對方開窗戶？為她害威三爺行方便？
    大夫人知道他們怎麼也不能理解的，抖著聲音道：“當年我剛剛加入威家時，威家也不過是落魄窮苦的普通百姓之家，後來若不是出了大哥這麼一位英雄，我們都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好日子過。人人都說我運氣好，農家女的出身卻嫁給了將軍的弟弟，可誰又能知道我心裏的苦啊……”
    大夫人跌坐在地上，肩膀不禁顫抖著，啜泣著。
    “即便是為了配得上將軍府上夫人的身份，我拚命學會了官家禮儀，自認都能與天生的貴族相比，可在老爺的厭倦中，我不過就是一個撿了他便宜的卑賤之人，所有一切都是他給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一句話！我沒有孩子，沒有依靠，還要假裝賢惠地看著丈夫四處拈花野草，流連青樓，還娶了個青樓姑娘回來日日羞辱我，對我非打即罵！”
    大夫人雙眼疲憊地看向威將軍，自嘲道：“大哥，我知道的，若不是你一直阻攔著，怕是他早就把我休了，趕出家門了……他躺在床上醒不過來的這段日子，竟是我覺得最舒心的日子。為了讓這樣的日子永遠不結束，我隻好，隻好借胭紅的手讓他繼續躺在床上，永遠醒不來。”
    “嗬嗬。”大夫人捂臉無力地笑了笑問：“戚兒，三嬸這樣是不是很可怕？”
    威戚神情複雜地靠近大夫人，蹲到她麵前，“三嬸你若是一直這麼痛苦，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們？我和爹爹都可以為你做主啊。”
    大夫人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我終究隻是個外姓……”
    “所以你就能將全府所有人的性命當做是陪襯品嗎？”施長亭冷聲問。
    威將軍也心情十分難以言喻地看向大夫人。長兄為父，三弟之所以會成如今這樣，與他的疏於管教不是沒有關係。當初弟妹嫁給三弟時，她的父親就叮囑過我們一定要替他好好照顧女兒，可他們終究是食言了。若論這一層，就是他威家對不起三弟妹。但她這次因為一己之私確實是害了全府上下。這事情複雜，威將軍也不知該如何評斷。
    大夫人連忙搖頭道：“不，我根本不知道她要給全府的人下藥，我隻聽到她要給老爺下藥，卻想不到她要害的是全府人。”
    明明胭紅是要下藥給全府人，但大夫人卻隻聽到她要害威三爺？若這是真的，未免也太巧合了！姑且相信事實就是如此，那胭紅也死於蠱毒之下又是怎麼回事？
    “那胭紅的死又是怎麼回事？”威戚問。
    對於這點，其實大夫人也是害怕且不明白的，隻能繼續搖頭，“我也不知道啊……那日我隻是像之前一樣把窗戶打開，第二日便聽說她死在了老爺房中。我原想另找個機會在你們發現之前偷偷再來將窗戶關上，誰知先是十二禁衛來調查，後又是戚兒要調查，我是真的沒法子了，這才想要迷暈戚兒，偷偷跑來關窗子。”
    施長亭走到威戚旁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胭紅的蠱蟲應該是早就已經被種下的，不會是大夫人所為。”
    威戚點點頭，不作聲，轉身看向自己的父親。威將軍遲疑了一下，轉頭對付清道：“將大夫人到另一個空置的小院去修養，平常時候就別出來了。”
    大夫人當然也聽到了這話，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向威將軍，“大哥，你不殺我嗎？”
    威將軍神情複雜地看著大夫人，輕歎一口氣道：“你就在府中好生思過吧。”
    大夫人不敢相信此事竟然這麼輕巧地便結束了，她看向威戚，威戚低頭對她道：“爹一直忙於公務，從小就是三嬸帶著我，對我而言三嬸就像母親，兒子總不能讓母親過得痛苦。”
    大夫人嘴唇微張，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直到付清過來要將她帶走時，大夫人才邊哭邊大聲道：“戚兒，三嬸對不起你！”
    威戚知道，三嬸這是為意外害得他也吃了死蠱而道歉，也是為算計他，給他下迷藥道歉。但對於那個給了她無數折磨的三叔，她無法給出任何的歉意。如今他的三叔雖然算是好了，以後卻不能長時間離開床鋪，隻能仰仗著自己唯一的夫人照顧他。這大概便是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這裏，屋中隻剩下施長亭和威戚時，施長亭才歎了口氣對威戚道：“大概就是因為如此，白離才沒有將他所想到的告訴你，而是讓你自己來守。”
    “嗯。”威戚沉聲道。
    “他說必須是要你來守也是這原因吧，正因為這府中唯一讓你三嬸重視的人隻有你，所以才要你來守著，她害怕你發現，才會不仔細思考便直接送上門來了。若是換作其他人，恐怕她還沒有那麼心急。”施長亭感歎道。
    “我明白，三嬸將我視如己出，若不是三叔逼得太緊，她也不至於做幫凶。深宅大院，總歸是對女人最不公平。”
    雖然施長亭知道威戚現在的狀態不好，可該提的終究還是要提。他皺著眉，小心翼翼道：“其實你不覺得，大夫人聽到胭紅與人說蠱毒這事也太蹊蹺了嗎？”
    說到這裏，威戚才恢複一點精神，同樣也是十分不解。
    “沒錯，實在是太奇怪了。我不懷疑三嬸說的是假話，更有可能是那人故意而為之。”
    威戚覺得自己摒除其他一切之後越想越清晰，“他的計劃裏早就有三叔和三嬸，若不是這次被我們發現，恐怕這整個威將軍府都已經受他掌控了。”
    威戚一拳砸在門邊，咬牙切齒道：“可惜我們沒能抓到他！”
    “韓子青和白離他們有了些想法，明日就要去梧桐鎮找鍾大人，這事應當很快就能有個結果。”施長亭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