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樓中，吳殊在韓子謙十分怪異的眼神下，將自己手下兩個人死於助興蠱之下的事情告訴了韓子謙。
    韓子謙挑眉看向他問：“你是說你手下這兩個人，在我們都已經知道這助興蠱有問題的情況下，還繼續在服用它，並且因此死了？”
    吳殊渾身一抖，囁嚅道：“……是。”
    隨著吳殊的這聲“是”，韓子謙手中拿著的那把紙扇子被扔到了他的臉上。
    韓子謙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能耐，連兩個小小的手下都管不住。”
    吳殊連忙跪身趴伏到地麵上，認錯道：“請主子責罰！”
    韓子謙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累了，且休息七日吧。”
    吳殊難以置信，一臉驚恐地哀求道：“殿下！殿下！吳殊不需要休息！”
    韓子謙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手下脫離自己的監控範圍，一旦韓子謙說休息，那意思等同於讓他去死。哪怕不是讓他去死，七日的休息時間已經足以讓他脫離韓子謙日常行事的腳步，等他七日之後再回來，恐怕就已經對韓子謙而言再無作用了。暗衛忠心於韓子謙，韓子謙的舍棄，對於他們而言便是被奪去了生命。
    韓子謙看吳殊這要死要活的樣子，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讓你休息就去休息，回來之後這位置還是你的。”
    一個長相過關，還合他心意的老鴇在暗衛中哪有這麼好找？別說吳殊不願意，韓子謙本人也懶得再去挑。這次說的休息七日，就真的隻是休息七日罷了。奈何他平時立威太大，讓暗衛們都這麼害怕。
    吳殊聞言正愣住了，張開嘴巴像個傻子一般，完全沒有了以往與那些嫖客們交往時那副精明的樣子。過了許久，吳殊才回過神來道：“這，這？”
    韓子謙哭笑不得，擺擺手道：“去罷，給你七日你還不珍惜，七日之後，阿遠會跟你總結醉紅樓發生的重要之事，不會讓你脫離隊伍的。”
    韓子謙說到這個份上，吳殊才真的相信自己的主子是真的要放自己七天的假期，還是無償的那種。原本還一臉苦兮兮的吳殊瞬間就變了臉，十分興奮道：“多謝主子！多謝主子！”
    韓子謙捂臉擺擺手，在吳殊出去之前又補了一句：“若是阿遠來了就直接讓他進來。”
    “誒！是！”吳殊淒淒慘慘地進來，歡歡喜喜地出去。
    不久之後，阿遠便來到了韓子謙所在的房間，跪身到韓子謙麵前，等候吩咐。但是阿遠沒想到，韓子謙竟然遲遲都沒有發話。韓子謙沒讓阿遠站起來，阿遠便一點都不敢動彈，默默地跪著。一邊跪阿遠一邊想，許是他做錯了什麼事讓殿下生氣了。
    阿遠大約跪了有一個時辰之後，韓子謙才放下手上新得的小玩意兒，幽幽道：“你有沒有什麼事要與本殿說？”
    阿遠微微一愣，搖頭道：“最近殿下您的各處勢力都一切正常，盈利也有許多，並沒有什麼值得特意稟告殿下的。”
    韓子謙聞言挑眉，轉過身來麵對阿遠坐著，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道：“吳殊手下的那兩個人死了，你幹的？”
    原來說的是這事！阿遠高高吊起的心這才緩緩地落到平地上。
    “回稟殿下，那二人之死是阿遠所為。”阿遠平靜道。
    “哼。”韓子謙冷哼一聲，眼神頗帶些危險的意味道：“誰讓你下手的？誰允許你下手的？”
    阿遠遲疑了一下，連忙低頭道：“殿下，前些日子，您說讓屬下試試解決掉奸細之事。”
    ——你且試試吧，若你兩日之內真能在那人不知不覺中解決掉奸細，本殿就承認了你的能耐。
    是了，前幾天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來著。韓子謙終於想了起來。
    阿遠以為，隻要自己的主子想起來了前幾日說的話，便能理解自己所做之事，沒想到韓子謙卻笑了。不是欣賞的那種笑，而是頗帶些怒氣的那種笑。
    “這就是你問都不問本殿一聲便直接動手的理由？”
    韓子謙蹲到阿遠麵前，用力捏住他的下巴，笑道：“阿遠，你要替自己感到慶幸。幸好你不是本殿的暗衛之一，否則現在給你的結果隻有死。”
    韓子謙先前的意思，是姑且讓阿遠試試，也有些讓他掂量掂量自己能力的意思。沒想到阿遠還真的做到了，做的幹脆利落，唯一讓韓子謙不滿，也最讓他不滿的，就是阿遠在最終行動之前竟然連知會他一聲都沒有，讓他很懷疑，自己這個主子在阿遠麵前到底有沒有地位。
    韓子謙有些話也就是隨意一說，但阿遠卻十分認真地聽了進去。聽了韓子謙的話，阿遠心底生氣了無限的恐懼。不是因為害怕韓子謙懲罰自己，而是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完全違背了一個暗衛的行事準則。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的阿遠，可以說是連在韓子謙身邊做暗衛的資格都沒有。暗衛這個身份，從他很小很小開始便與他畫上了等號。失去了作為韓子謙暗衛的資格，失去了韓子謙所需要的利用價值，這樣的人生，對於阿遠而言幾乎等於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阿遠陷入了茫然。好像是的，他已經失去了很多暗衛本身應該有的性格和準則。令阿遠為自己覺得可恥的是，他竟然還真的覺得慶幸。慶幸現在自己已經不是主子的暗衛了，即便犯了這樣的錯，主子也不至於舍棄自己。畢竟，他不是暗衛。阿遠這麼多年以來一直穩固非常的信念，今日竟然動搖了。
    韓子謙原以為阿遠聽到自己說這樣的話，應該會馬上慌張請罰才對，卻沒想到阿遠完全是一副呆愣住的樣子，遠沒有他所想的情緒波動大。韓子謙有些失望，阿遠這個孩子，他還是挺喜歡的，就是少了些生動的表情。
    韓子謙頗為遺憾地鬆開自己的手，隨口道：“你想本殿怎麼罰你？”
    阿遠回過神來，低頭道：“阿遠罪無可恕，任由殿下責罰，絕無怨言。”
    皮鞭抽？板子打？這都是對付暗衛的手段，韓子謙也的確不想讓阿遠承受這些。像吳殊一樣休息幾天？不不不，不行，阿遠現在幾乎天天跟在他身邊，要是哪天沒來或遲來，恐怕最先覺得不習慣的還是他。韓子謙很是苦惱，他是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的。如今阿遠的行為的確已經犯了他的忌諱，但他卻苦於沒有辦法可以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阿遠。
    韓子謙打開扇子扇著，一邊扇一邊還打量著阿遠，突然開口問了句：“你是怎麼想到用助興蠱弄死他們的？助興蠱不是隻能慢慢消耗人的精氣神？”
    按照阿遠一貫的性子，他應該想不到要去借用助興蠱殺死內奸，讓對方自食其果才是。
    阿遠怔了一下，“屬下……屬下去請了白先生幫忙出的主意，殺死那兩人的其實也不是助興蠱，是屬下的爹……施大夫特意為屬下製作的，與助興蠱藥性十分相似的毒。”阿遠猶豫了一下，補充道：“那毒即便是蠱的主人也不能分辨出來，他隻會認為那兩人是頓時間內接觸太多助興蠱才會中毒，不會讓發現真相，請殿下放心。”頓了頓，阿遠又蹙眉說：“先生也是受屬下所托，並無任何其他意思。”
    韓子謙怒極反笑。合著所有人都知道，阿遠向所有人求助了，獨獨隔開了自己。他還敢替白離說話？韓子謙覺得自己心下更是覺得氣不順了。但想到這裏，韓子謙突然意識到，阿遠是自己寶貝弟弟送來的。對了，不看僧麵看佛麵，十三送來的人，他總不好隨便處罰。更何況此事有白離參與，若是他責罰了阿遠，豈不是會傷了他們兩兄弟的感情？
    韓子謙找到了一個很合理的，不用處罰阿遠的理由。但他卻忘記了按他以往的行事作風，若他真的對阿遠的行為感到憤怒，怎麼會因為要看著別人的麵子就放過阿遠一馬？其中之意到底是什麼，也隻有韓子謙自己才知道了。
    韓子謙又是冷哼一聲，“你是十三送來的人，這事又有白離幫你，本殿也不好追究，這次便饒你一回。”
    阿遠聞言，心中隻覺得一陣抽痛，感覺自己有兩股氣緩不過來，他清楚聽到了自己緩慢的心跳聲。阿遠盡全力壓住了自己的那一絲異樣，低頭對韓子謙道：“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這大概是阿遠唯一一次不接受主子對他的安排。
    韓子謙見他倔強，竟然還笑了。這人怎麼回事？還非得一定要自己像對待暗衛一樣冷酷狠絕地對待他？
    韓子謙甚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那你便自去領罰吧，如此若是十三問起，本殿也可以解釋解釋。”
    這次阿遠倒是爽快地道：“是。”
    在韓子謙的注視之下，阿遠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間。等到離開了韓子謙的視線之後，確定周圍沒有人能看見了，阿遠才伏在旁邊的牆上，無聲地，用力地，大口大口喘氣。他沒有再像剛才一樣感覺到心口抽痛，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有疼痛感，卻莫名的覺得無法呼吸，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到底……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