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至少是對於方家來說。
    方若熹知道這次分開之後，起碼也要好幾年才能見到爹娘，最近乖得很，也沒有再去搗亂了。
    “哥……明天我們就去清流山了……”
    窗外夜色迷蒙，勾勒出一絲恬淡的味道，月涼如水，清輝灑在方若熹還沒褪去嬰兒肥的小臉上。
    “嗯，睡吧，明天大清早就要上路了。”方若琛翻了翻身，拍了拍他的背。
    他雖年少，卻已初具溫潤的風骨，少年的眉骨一描一畫都是溫雅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在方若熹出生之前，他也是個混世魔王，
    方若熹睜著明亮的大眼，漆黑的眸子裏是沉澱的寧靜，這一絲寧靜跟他的年齡不符。
    明天……就要離開他生活了六年的家了……說沒有惆悵那肯定是假的……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孩子，可是不管是誰，長久地生活在一個地方，都會產生一種依戀之情，更何況他在方家很幸福，他是韋晴和方簡的親生兒子，他們也是他的生身父母。
    這裏不是煙雨江南，可在這裏長大的少年，卻是已懂愁的滋味……
    能看見這月，這夜的，不止是方家而已。
    高塔。
    四年的時間又把雲蹇抽高了不少，這時候再稱他為少年，不再違和了。
    順著歲月的年輪，雲蹇身上的風華越發沉澱，任誰見了都會難以描述少年身上的清冷高貴。
    或許這就叫做天生高貴。
    雲蹇是上一任國師指定的繼承人，而他不過是一介平民之子，卻是生而高貴。
    “都準備好了嗎？”雲蹇一手執著黑子，一手執著白子，淡淡地說道。
    沈濃恭敬道，“是。”
    明日是三年一度的祭祀，每一次祭祀都要準備整整三年，以祈求未來三年的國內安康，雖然每年雲蹇都不會去參與，但是身為國師，他總是要讓手下的人把事情打理好的。
    沈濃好似想到了什麼，有些欲言又止。
    雲蹇隨手把白子下到期棋盤的一個角落，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她的糾結。
    “下去吧。”
    “國師大人……”
    “我自有主張。”少年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明明隻是一介少年，卻直接把沈濃震懾住了。
    雲蹇嚴肅而清冷的氣質以及那一如既往平淡的眼神告訴沈濃，這是高塔的主人，不是一個孩子。
    “是……”
    棋盤上錯落有致，雲蹇仿佛是隨心所欲地在跟自己對弈……
    卻是直接把自己逼入了……死局……
    ……
    ……
    “琛兒……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弟弟啊……”韋晴忍不住對著大兒子叮囑道，大兒子也隻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可總比小兒子好。
    接他們的人笑道，“小姐，您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讓他們受委屈的。”
    來人是韋清明派來的，韋清明到底是寵孫子的，就算是一個鐵血將軍也一樣，專門派了幾個親兵過來護送他們到清流山。
    韋晴微微頷首，蹲下來抱住他們兩兄弟，淚光瀲灩道，“你們倆……可快點學成……然後回家啊……”
    ……
    ……
    再怎麼不舍，他們還是上路了。
    南明城一派市井繁華，縱是清晨，卻已有來來往往的行人，街邊的攤早早地支了起來，平日裏過客們一會兒在攤子上看這看那，又或者隨便找個茶水攤子吃碗陽春麵，對付這個早上，可今天不一樣，攤子上的人三三兩兩，怎麼說都比平時少了幾倍，就算是方若熹這樣不在乎日子的，也知道今天是要祭祀，南明比其他國家更重視這東西，民眾自然也把它放在心上，方若熹知道再過一會兒這些攤子都得收起來，因為大家夥都得去看那祭祀，他是沒見過祭祀的，他對這事迷糊得很，還是聽他哥說三年前那會兒他生病了，他們全家也就他爹這個當官的去了。
    現在還是初春的時節，花開得正濃，遊人也鬧得歡騰。
    “誒……怎麼停了……”方若琛正跟方若熹下著五子棋，突然疑惑道。
    “嘿……我贏啦……”
    “……怎麼這就贏了？”方若琛愣道，“剛剛還沒呢……”
    方若熹聳了聳肩，“哥你可真傻……”
    至於誰傻呢？
    這還不一定，至少現在看來，弟弟還是比哥哥略勝一籌的，即使是再往後的年月裏，方若琛傾盡全力把他這個弟弟護得極好，也常常中了這家夥的招數，可方若琛確確實實不傻。
    光說聰明，兩人倒是不遑多讓。
    方若熹：“好像從剛才開始就停下來了吧……”
    他挑開那垂下的簾子，想看看那窗外的景象，卻是不經意略過了一雙琉璃色的淡然的雙眼——
    那人定是俊美至極的。
    方若熹心想，然他尚未看清那人的年歲，更別說臉了。
    他們也不過是在這南明城裏萍水相逢而已，那人偶然間挑開了簾，就像他一樣，馬車剛剛行了幾步，他便已經錯過了那雙冷冽的眸子。
    好在他們還沒有相遇，他們若是在這個時節相遇，後麵的故事……又怎麼開始呢？
    在方若熹的記憶中，京城的春天美極了，盛時說是姹紫嫣紅也不為過，末了還有滿城的柳絮，可惜今年隻能看見個初春的樣子，再過後的幾年，連初春都見不著了。
    “哥你會想家嗎？”
    “會吧……”
    “那我們可要努力學藝啊……”
    “大虎叔叔，咱們要多久才能到清流山啊？”方若熹問正在駕車的幾個親兵。
    大虎憨笑道，“清流山還遠著呢……我們啊……得走個一個月兩個月的呢……”
    “要這麼久啊……”
    “是挺久的……不過相比其他地方來說，也不算遠了……而且清流山聽說還是隱世之地呢……”方若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咱們繼續下棋嗎？”
    “哥也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就隻會下五子棋呢？”
    方若琛赧然，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說，連他弟弟，比他小個四歲，都已經知道怎麼下圍棋了，他還一點都不懂，好吧，倒也不是一點都不懂，怎麼著他都能認清那棋子的顏色不是？
    方若琛這樣，倒是還看不出他將來叱吒官場、位極人臣的樣子。
    方若熹“咯咯”一笑，打趣道，“那我就教你好了……”
    小孩俏皮的樣子讓方若琛失笑，“行吧，那就讓你教吧，但是你得教會我才行……”
    兩個半大孩子湊在一塊兒鼓搗著他們那副黑白的棋盤，倒也算得上是……其樂融融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