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止渝滿意的看了圈站在他麵前的宋澈笑起來，翻身上了軟轎示意人也跟著上來，他的規矩倒是不多。
    “爺，我跟著走就…”宋澈還沒說完就被洛止渝一把拉上去，坐在他對麵有些哭笑不得，這本不合規矩的，哪兒有下屬跟主子坐一起的。
    很明顯的，洛小爺並不在乎這些，身子一歪倒在座上，翹著二郎腿閉眼哼曲兒。
    宋澈有些無奈又有些欣喜，看來洛止渝並不排斥他。“爺，累了我給您按按。”宋澈矮身過去半跪在轎內，手法嫻熟的很。
    “撿了個寶。”洛止渝舒服的長歎一聲伸直腿享受著伺候，倒是不見半分不自在，他總覺得這人雖然從未謀麵，不過挺合他胃口的。
    “照顧好您是屬下的職責。”宋澈彎眸笑著應，其實選的這個貼身護衛不僅要武功高強，也要能伺候的來人，難做的很，不過他是盼著望著來選的，又怎麼可能做不好。
    洛止渝老神在在的點頭，“嗯，不錯不錯，深得小爺滿意。”說罷順手從兜裏掏出片金葉子塞過去，也容不得宋澈拒絕。
    無奈，宋澈隻得收好。
    其實他更想要些別的來著。
    宋澈給自家主子揉著腿也沒放鬆精神，其實洛家樹敵不少，哪怕平時洛家還算是為人寬厚，可不見得他們不找事事就不找他們，總有人眼紅。
    “宋澈，放輕鬆點。”閉眼小憩的洛止渝突然開口，他總覺得宋澈過於緊張了，打上車前就一直在警惕些什麼，要是天天都這樣人就廢了。
    宋澈心中歎息，洛止渝被洛家保護的太好，很多事情都沒有一個外人看得清，不過也好，自己會護著他的，一輩子這麼單純無憂下去才好。
    “是了爺，您安心休息就好，過會兒路過青瑤坊的時候屬下喊您起來，先前的酒瓶給您收著了。”
    洛止渝微張雙眸看去，這人細心到他都有些慌張了。“好啊…也不用叫我，起不來你就幫我去吧。”
    他心裏有自己的計較，得了新護衛怎麼著也得讓他露個臉不是？
    “好。”宋澈應下來，他也知道洛止渝是個什麼打算，其實也是孩子一樣的計較，得了心儀的人顯擺顯擺也正常。
    但是宋澈不知道的是，這次他真的不該去，應該陪著洛止渝回府上的。
    “爹！我今兒得了個好護衛，叫宋…”洛止渝一個翻身跳下車轎，腳底的觸感卻有些黏膩的發緊，低頭看去，土地隱隱的透出刺眼的紅色。
    洛止渝心裏慌了一下，他似乎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的一絲血腥味，這是…
    他有些不敢打開在白日裏依然禁閉的大門，靠的越近，血腥味就越濃，內心也就愈發的不安。
    “爹…？娘…？”洛止渝手指有些顫抖，緩慢推開朱紅色掛銅環的大門，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麵而來，院裏的場景觸目驚心。
    宋澈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那不可一世的盛城洛家少爺肩上仿佛壓了千萬斤的重擔，跪在院中央渾身都在顫抖，眼神卻麻木的可怕。
    他哭不出來。
    宋澈知道，他從頭到尾都想護著的、不希望他長大，不諳世事的少爺在這個時候，徹徹底底的以一種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方式長大了。
    “誰做的…”
    洛止渝跪到太陽下山還沒起，殘陽如血一般的染紅整座盛城，宋澈站定在門口看著獨身跪著的洛小爺眸色深沉。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那天的盛城人心惶惶，後來老一輩講的時候還有些心悸，他們說那日的盛城洛家大院血鋪了一層又一層，連門口的地上踩上去都會被鮮血染透鞋底，院子裏的血腥味被風吹散到整座城裏，洛家的落空成魔刀就插在門框上，無人敢碰。
    洛止渝在那天才認清，自己一直被家裏保護起來所認識的這個江湖，遠不止自己想的那般善良。
    落空成魔刀在夕陽的殘影下反射著寒光，刀尖上卻沒有殺氣。
    “父親他…為何沒有動刀呢。”洛止渝撐著酸痛到發麻的雙膝在宋澈的攙扶下起身，踉蹌兩步抓著宋澈的手臂站穩，“扶我…扶我去把刀拔下來。”
    步步似走在針尖一般作痛，洛止渝咬牙忍著走過去，末了踩在台階上才發現鞋底早已經被浸濕，一步一個血印。
    一代豪門白日裏被血洗，隻留下因為貪玩選護衛而多耽誤了些時間的小洛爺，洛止渝拔下刀的時候麵色平靜，宋澈卻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向來跌宕不羈的小洛爺紅了眼眶，在突如其來的喪門之痛中也是難得的脆弱。
    “爺。”宋澈看著這個比自己年紀小了幾歲的少年心裏頓頓的發疼，靠近一步摟住洛止渝低聲安慰，“屬下陪您，想做什麼屬下都陪著您。”
    洛止渝不吭聲，隻是洛家祖傳的落空成魔刀應聲墜地，嗡鳴聲震徹整條的街，他在宋澈懷裏哭的差點斷了氣。
    這是殺父弑母之仇，也是失親喪家之痛，他承受的還太早了些。
    那次哭也是洛止渝接下來十年最後一次哭，仿佛那天把他所有的淚水都流幹了般，往後再無眼淚。
    “我要查，查出來要他們拿命還。”
    宋澈說，“好。”
    “繼承洛家，洛家不能倒。”
    宋澈應著，“好。”
    洛止渝承受了太多，被宋澈點了穴才昏睡過去。
    宋澈早先在別處盤了個院子，他把洛止渝抱過去安置好，倒是安排的妥當。
    “爺…”宋澈單膝跪地垂眼看著床榻上的人滿眼深情，近乎虔誠的握著洛止渝的一縷發絲輕吻上去，“屬下護著您。”
    隨後宋澈出了門，洛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血洗了，沒人聽見廝殺聲更無從查起，可這並不代表洛家倒了，武館還在，洛止渝還能東山再起。
    武館的人都聽到這個消息了，一時間群龍無首卻不顯雜亂，能留到現在的都是對洛家忠心耿耿之人，也算讓人心安半分。
    “洛少爺說了，繼承武館，還請各位休憩整頓，洛爺不會置武館於不顧的。”宋澈趕回武館，他是洛止渝選的貼身護衛，他的話就相當於洛止渝的話，而現在洛止渝的話就是洛家家主的話。
    “請洛爺放心，我等必定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趙教官帶著一眾人浩浩蕩蕩的跪在院子中央，誓言響徹武館。
    宋澈拱手做了個揖，“多謝各位。”
    可也難免有人心懷二心，第二天洛止渝盤腿坐靠著門框嘴裏叼起煙，煙霧繚繞中眼神有些迷蒙的瞅著跪下行禮後離開的人們笑起來，世事難料，他們走了也是應該。
    宋澈彎身把煙從洛止渝嘴裏拿下來，“爺還是少抽點煙，小心著身子。”他看不得這人頹成這般，心疼。
    “抽兩口又不會死人，小爺還要長命百歲些呢。”洛止渝嘴上這麼說著卻也沒搶回來，扶著宋澈的胳膊起來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走吧走吧，留不住的人要他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