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啪啦”惱人的風將窗紙吹得作響。挑了燈芯的油燈被端到了床頭的木凳上。油燈的旁邊擺著幾隻瓶瓶罐罐與捆綁傷口的紗布。
    燈光昏暗。
    床上躺著一個滿頭銀發，麵容古怪的男子。男子雙眼緊閉，臉色慘白。
    猴三兒捧著碗已經晾得溫熱的藥汁，走了進來。
    “晏先生，您要的藥。”
    俗話說得好，久病成良醫，晏先生就是這樣的人。隻是，他的醫法與那些正兒八經的大夫有所不同，而是一些旁門左道的法子。
    比如他這一回讓猴三兒“備藥”，那藥其實是——桃木二兩磨成粉，兌上沒有沾地的雨水，煮沸之後，晾溫，再灌下去就能藥到病除。
    猴三兒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後來他喝過幾次，竟然真的起效用之後，他對這副藥就深信不疑了。
    晏先生先是將人半扶坐起，撐住他的身子，另一隻手掐住他的下顎，迫使他張開嘴巴，才道：“你來喂藥。”
    這碗藥喂得十分不容易，十成的藥那人撐死了隻咽進去二三成。
    “可以了。”晏先生淡淡說了一句，又放他躺了回去。取了布巾擦過手之後，晏先生伸手去揭粘連在他傷口處的衣裳。
    血不知流了多久，幹涸粘結在布料上，衣裳生進皮肉裏似的，稍微使點勁都仿佛是在撕著那人的皮肉一般。
    他卻連一聲哼哼也沒有。
    他的左側腰腹上有一處被貫|穿的傷口，傷口不大，流的血卻不少。
    晏先生擦了許久，用了幾盆熱水才將那裏擦拭幹淨露出原本的模樣。
    細腰窄|臀，一片麥色的肌膚被火光照的猶如摸上一層蜜水兒似的，尤為顯眼。
    晏先生垂了眸子，隨手將布巾丟回盆中，就伸手撿了其中一隻瓷瓶擰開。
    猴三兒乖巧地端著盆走了出去。
    瓷瓶中裝著一些白色的粉末，晏先生將粉末傾倒在男子的傷口處。那些粉末一沾在皮肉外翻的傷口上時，一直恍如死人的男子身子驀地一震。
    “唔……”
    聽見他的痛吟時，晏先生的手微微一頓，才抬起瓷瓶，塞住了瓶口。轉身又拿起紗布，抬起男子的後腰，一圈圈地替他纏在了傷口上。
    做完這些，晏先生一回頭就看見猴三兒又端了盆冒著熱氣的水出現在他的麵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先生，淨手。”
    晏先生慢條斯理地撩起衣袖，洗了洗手，又用盆邊的布巾擦拭之後才道：“時辰不早了，你去歇著吧。”
    “晏先生呢？您的床讓他躺了，您怎麼辦？要不然將他送去我的床上，我……”
    “不用了。他傷的不輕，又凍了一場。夜裏可能要出熱，我得照看著。”不等猴三兒反對，晏先生又緊跟著叮囑道：“倒是你，今晚凍了一把，記得煮點薑湯服下，臨睡前記得用熱水泡腳。”
    猴三兒：“……”
    “別傻愣愣站著了，快去吧。”晏先生催促道。
    “是，晏先生。夜裏寒冷，您記得將那件棉衣套在身上，不要著涼。”猴三兒不甘不願地應下了。他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房間。
    晏先生無奈地笑了笑。
    片刻之後，他聽話的將那件壓箱底的棉衣翻找出來，穿在身上。正在他將瓷瓶收拾放好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晏先生走了過去，一開門，猴三兒就遞了一隻酒瓶過來。
    “先生，您夜裏覺得冷的話，喝口酒暖暖身子。”
    晏先生的手腳常年冰冷，尤其是冬日，他一般都是借著酒入睡的。
    “家裏的酒不是……”喝完了嗎？後麵的話沒有問出口，晏先生已經知道麵前的這瓶酒是從何而來。
    他問：“你今晚是出去替我買酒的？”
    猴三兒點了點頭。
    晏先生伸手接了過來，瓶身溫熱，是熱過之後的。他歎了口氣，對目光閃爍的猴三兒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隻是雪天夜長，以後晚上不要出門了，若是摔到哪裏怎麼辦？”
    猴三兒眼底的光一下子散開了，他低著頭，小聲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了。”
    “我不是在罵你，而是希望你能多看重自己一些。”晏先生說著拍了拍他的腦袋，“不過，還是謝謝你，一直為我好。”
    猴三兒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
    “好了，你快去歇息吧。”
    猴三兒像是又活過來一次似的，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關上房門，晏先生拎著酒瓶走回來後就將放著油燈的矮凳搬到床尾那裏，酒瓶子隨手放在了油燈旁。
    他又拾起先前看到一半就被猴三兒打斷的話本，爬到了床尾盤腿縮進了被子裏，然後靠著床柱慢悠悠地看著話本。
    半明半昧的燈下，隻瞧見他模樣生嫩精致如玉如琢，二十出頭，不如一般同歲男子得生氣鮮活。
    隻是他的眉眼過於沉靜，仿若古井，未起波瀾。兩頰蒼白，饒是在火光的暈染下，也隻瞧得滿眼的憔悴，惹人生憐。
    不過屋裏唯一能窺得的人早已昏死過去，人事不知了。
    等到後半夜時，那人果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起熱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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