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緊緊的抓著杯子，努力的克製著什麼，這一刻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絕望。
    她深呼一口氣，即便已經時過境遷，當年的經曆依然令她手指顫抖。有些事是不會隨著時間被淡忘的，這就是傷痛。
    “之後我被輾轉賣到香港，被迫做著最下賤的事，就是服侍那些惡心的男人。有很多次我都想逃跑，但結果都是被抓回來，痛打。次數太多我已經有些記不清了，有幾次我差點被打死。最終我放棄了，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我的樣貌不夠出眾，所以隻能做最低賤的暗娼，接待的也是那些社會底層的臭男人，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會這麼暗無天日的活下去。直到我遇到了三哥，遇到他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那時他正被人追殺，我救了重傷的他。我知道救他的結果隻有兩個，一個是逃出升天，一個就是死。而我毫不猶豫的救了他，我寧願死也不願再這樣肮髒的活下去。我與他幾經生死，為他擋刀擋槍。那時我已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救他還是在尋死。
    最終命運還是眷顧了我一次，我和他一起逃回了大陸。我本以為三哥隻會道義上的給我一些錢作為報答，畢竟我這種女人有什麼人敢要，有什麼人肯要。可是三哥沒有這麼想，他對著所有人說我是他的女人，所有人都必須尊重我。從那天起，我就成了老大的女人，沒有人再改欺負我。我的人生好像被翻過一頁，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三哥是個真男人，他從沒問過我的過往，他不在乎我曾經叫什麼，幹過什麼。他隻知道我叫李月，是他三哥的女人。這個男人對我極盡寵愛，所以為他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為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即便我知道他還有別的女人，那又怎樣，像我這樣的女人還能奢求什麼。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哪怕別人多給我一點愛，一點關係，我都會非常滿足。隻是命運並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我本想就如此忘記過去重新生活，可是回憶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們總是在夜深人靜毫無防備的侵入，我總會夢到那些男人的臉猙獰的在我眼前出現，夜夜噩夢驚醒。我多想把我每一寸皮膚都扯下，它們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自己有多肮髒惡心。
    為了緩解我的情緒，三哥試了很多辦法，最終他給了我毒品。這確實有效，我可以暫時緩解痛苦，感到歡愉。那之後我便開始依賴它來忘記痛苦，可是漸漸的副作用也開始出現。我開始越來越依賴它，吸食的頻率也越來越高，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體重也暴瘦。可是我卻無法停下來，我知道這樣下去，即便我不被抓，也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想到死，很奇怪我並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那一刻我有點想媽媽，我想在臨死之前看她一眼，想讓她抱抱我，我有點冷，這麼多年都沒暖過來。”
    她歪著頭，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無論她有著怎樣多的身份，本質上她還是那個渴望愛和陪伴的女孩。她的淚有些刺痛我，我心疼這個女人，也羨慕她。羨慕她就要解脫了，羨慕她渴望的擁抱還在。
    “所以我回到這個城市，我想看看他們的生活，想見見媽媽。可是見到他們我絲毫開心不起來，文玉娥那個女人依然活的好好的，依然疼愛著弟弟。他們就像從沒出現過我這個人一樣的生活。父慈子孝，好一副和諧的景象。可這卻像一把利刃一般刺進我的心，為什麼我承受了這麼多痛苦，而那些傷害我的人卻得不到一點的報應呢！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開心的活著，我要向這些曾經給我傷害的人討回我的一切，我的痛苦我要加倍的報複在他們的身上。”
    她的情緒變得激動，眼神也變得狠毒。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秦和問。
    “不應該嗎？文玉娥那個女人是造成我痛苦的直接推手，其他人都是幫凶。憑什麼她還可以體會美好家庭的溫暖，堂而皇之的活著。我要將她的幸福一點一點帶走。
    我知道一直以來他們都用老幼尊卑這種東西作道德綁架的，所以我知道我爺爺就是那個劉老頭才是那個老太婆最強的靠山，所以我要先弄死他。
    我知道那老頭有冠心病，常年服用控製心率的藥。所以我假借他住院的機會接近他，那種三甲醫院那麼多護士，多一個少一個也不會有人發現，何況我說是進修的就更沒有人在意了。就這樣我成功的獲得了他們的信任，說來可笑，我這些打針輸液和藥理的知識都是我多年吸毒經驗得來的，真是諷刺。那個老頭依然這麼蠻橫，這麼自負。即便已經退休，還是要擺著一種領導和一家之主的氣勢。所以隻有我能把得住他的脈，這種人說來真是蠢得要命，隻要別人吹捧他兩句他就什麼都信，這種人沒被人騙得傾家蕩產純屬他命好。不過他的好運已經到頭了，我將他控製心率的藥換成了氯胺酮，我本身是販毒的，搞到這種東西簡直易如反掌。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突發心衰，到醫院也沒搶救過來。嗬嗬，我去參加了葬禮，看到那個老太婆麵如死灰的站在哪裏。那種報複的快感，終於填補了我多年以來的怨憤。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那個得到萬眾寵愛的男孩，他已經長大了。那個男孩雖然不好看，笑起來卻很溫和。我們本是一脈相承的姐弟，我卻從沒有過這樣的笑容。憑什麼他能活在陽光下，我卻隻能活在陰暗裏。這個像陽光一般的男孩擦拭著那個老太婆的淚，她滄桑絕望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這溫馨的畫麵至於我卻分外諷刺。我發誓要將她所喜愛的東西一一摧毀，再看著她背負著這些罪惡死去。
    劉星林一直都是個單純懂事的孩子，一如當初的我一般，我始終在他身上找不到破綻。但青春期嘛，總有難以抑製的悸動和叛逆。當我在酒吧看到林夏時，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那個女孩身上有令人著迷的特質，尤其對於劉星林這種一直沒有什麼主見的乖孩子簡直是致命的。
    計劃如同我想象中一般順利，我也以趙潔的身份成功的進入那個家。每日聽著他們因為劉星林的事情爭吵，這種感覺比吸食毒品更讓我覺得過癮，我眼睜睜看著這個家分崩離析。看著文玉娥那個老太婆本就不再牢靠的地位一點點的瓦解，我本想就這樣結束了。
    可是那一天文玉娥又向我提起了當年的事，那一天他們又大吵了一架，她很生氣，我剛好過去。她便對我發起牢騷，她說她的兒媳和兒子都是因為當年我走失的事在針對她，她的嘴還是那樣惡毒，她還是那樣跋扈無理，對於當年的事她一點歉意都沒有，她一直覺得那並不是她的錯，隻是個意外。意外？嗬嗬···哈哈哈···意外！”李月，不，應該是劉星瑜又哭又笑的。“我這麼多年以來的痛苦折磨對她來說都不過是個意外！時至今日，她都沒有過一絲懺悔，她甚至認為當年是她倒黴才會發生那種事，她認為自己才是受害者。沒有天理了嗎？”
    “既然沒有，那我就是天理！我要親手送她上刑場，我要她身敗名裂而死。劉星林死的那天，林夏來找我，她拒絕了我。但我無意間看到劉星林發給她的信息，所以我替她去見了劉星林。我以趙潔的身份與她偶遇，聊天。他很沮喪，他說他和奶奶大吵一架跑出來，現在不知道該去哪。我知道這個時機很好，所以我帶他去了我家，給他喝了放有安眠藥的果汁。文玉娥以為我是護士，所以她常常托我開一些安眠藥給她，所以我家一直常備這種安眠藥。然後我翻出一卷紅繩，其實當初三哥買回來時，隻是想玩點特別的。可是我看到它時就會想起那個被輪暴的夜晚，那是我所有屈辱的開始。我怕的渾身發抖，三哥緊緊抱著我一整晚，他不停安慰著我直到我睡著。之後他就把它藏起來不讓我看到，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用到它。也好，從這裏開始就從這裏結束吧！我開車把昏迷的劉星林拉倒他家附近的河邊，用紅繩在他的腳上係上石頭。你們知道嗎？下毒和親手殺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所以那一刻我猶豫了。不過，我突然想起，我被拐帶的那一天就是他不停的哭鬧，我媽媽才沒能送我去車站。然後我就把他和石頭一起推進河裏，我看著他慢慢下沉，直到一片漆黑。我沒有想到屍體這麼快被發現了，我本來是想看看丟了她的寶貝孫子她會有多著急。不過看到她發現自己孫子已經死了後失魂落魄的樣子也讓我很高興。
    我本以為她會被定罪，沒想到警方以證據不足為由釋放了她。我更沒想到的是，她一回到家就用孝順這種道德綁架的方式傷害我媽媽，她惡毒的嘴裏吐出的都是尖銳刺耳的話，我真的好像撕爛她那張嘴。而劉明立那個懦夫還是一樣的窩囊，不敢出來保護自己的老婆。這種男人不死也沒用了，既然證據不足，我就再給她補一些。
    有時我就在想我的出生到底有沒有意義，我這個生父從沒有一次驕縱過我。人們不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情人，小棉襖嗎？可在他眼裏我應該一直都是個賠錢貨吧！雖然他從不像我的爺爺奶奶那般刻薄，可他的默許和縱容更讓我心寒。作為父親他不是應該保護我的嗎？為什麼我從來隻能孤軍奮戰，我雖然不是孤兒，卻一直被孤立。更淒慘的是那些讓我受傷的人都是我真正的家人。
    我知道那晚他要出車，我在沿途的路上攔住了他，我告訴他我要出城，請他順路帶我一程。他相信了，車上他和我聊了很多，我以前從不知道他能說這麼多話。也許再沉默的人有時也需要一個突破口，我聽著他訴說著他的煩惱。那一刻我真的猶豫了，人生總是有這麼多無奈，有時真的很難界定誰對誰錯。我一低頭看見那隻水杯，已經很舊了，我記得小時候文玉娥一直用這個水杯給他帶水。那個老太婆囂張的嘴臉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她就是我的夢魘，不除不快。我趁劉明立不注意的時候，在他的杯裏下了安眠藥。之後我告訴他醫院突然通知我明天加班，所以我不能出城了。下了車，我靜靜看著車子開遠，我在記憶裏搜尋著兒時我和父親的記憶，哪怕有一刻的溫馨美好，我都會毫不猶豫的衝過去攔住那輛開往盡頭的車子。可最終我隻能搖搖頭離開。
    很快我就聽到了劉明立出車禍的消息，也知道了文玉娥又被警察帶走的消息。警察先生你們到酒吧打聽我的事，我也知道了。所以我猜到你們早晚會調查到我爺爺的死，所以我去了何麗家，想把那瓶之前替換他心率藥的氯胺酮換回來。沒想到竟然會遇到你們，更不巧的是我的唇彩沒有扣緊，灑在了藥瓶上。換藥的時候有些緊張，竟然沒有發現。”
    “所以我在查看藥瓶上的紅色痕跡時，你分外緊張。因為那個時候那瓶氯胺酮就在你的包裏。”我說。
    “是啊！那時真的很怕被抓，因為我答應三哥的事還沒有做成。”
    “你答應幫他運毒是嗎？”秦和問。
    “不，我答應他無論怎樣都陪著他。”她的眼神變得溫柔，像是憧憬著什麼。“現在好了，我可以陪著他被抓，陪著他死。真好~”
    劉星瑜不再說話，房間變的安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