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紗簾並沒有自己掀起。
    箏聲卻越來越低沉，“邦邦”兩聲，是最粗的那根弦音，回響出悶聲，又在虛無中無限放大。
    安澶隻覺胸口悶悶，似有東西壓在胸膛，連心跳也漏了幾拍，心慌得厲害。
    定了定心神，安澶抬手，掀起了那層紗簾——
    入眼一片素白，白衣女子低頭按下最後一音，瑩白玉手輕撫顫抖的箏弦，將餘音攏在了掌心裏。
    掀開鋪散的裙擺，緩緩站起，頷首低眉，行禮，道了一句：“公子。”
    安澶努力想看清她的臉孔，眼前卻是一片模糊，仿佛眼睛已被白紗覆蓋。
    視覺受限，聽覺卻是異常靈敏，連那發絲拂過衣物的摩擦聲也聽得一清二楚。
    耳畔的腳步聲徐徐接近，輕巧而優雅，不緊不慢。
    安澶心跳越來越快，不自覺眨了眨眼，才開口問道：“姑娘……不知，方才進來的那位公子，現在何處？”
    那姑娘一聲低笑，朱唇輕啟，道“何人？奴家可是從未見過……”腳步聲愈加清晰，安澶感到手上劃過一縷絲滑，怕是姑娘的頭發，忙縮了縮手，不安地站著。
    一聲輕歎直穿耳根，溫潤吐息就在耳畔，“您在想那位公子，可奴家隻想陪您一人呢……”
    屋內嘈雜早已聽不見，好像整棟樓內隻剩他們二人，呢喃私語。
    “不是……”
    隻聽得一聲委屈的低泣，女子雙手已環住了安澶的腰，輕輕道：“公子莫要拒絕奴家，奴家對公子喜歡的緊，公子便陪我一夜吧，嗯？”
    安澶心中急切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是軟綿無力的一聲：“嗯……”
    又是一陣輕笑，卻無端地帶來一股冷氣，仿佛身墜冰窖。
    好像他。
    隻是，安澶皺了皺眉，為何會有一股暗香？
    墨珩不會有這種東西……
    到底，是不是他？
    安澶回神，忽然發覺身旁女子不見蹤影。
    努力眨眨眼，隻是眼前依舊一片蒼白，看不清身在何處，恍惚間，又是一陣涼氣襲來，好冷。
    渾身都冷。
    體內的縛魂鎖錚錚作響，倏爾收緊。
    疼。
    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要勒碎了。
    安澶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突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動不了，那股鑽心的疼痛感愈加強烈，卻也隻能默默忍受，動彈不得。
    “安澶。”
    好熟悉的聲音……
    墨珩他，到底在哪兒……
    “睡吧，世間痛苦煩多，何必要醒？如若沉睡萬年，再好不過……”
    冰冷的語氣，清冽的幽香。。。。。。
    安澶緩緩閉上了雙眼。
    身上痛感依舊，心卻跳得沒有那麼快了。
    隻覺得漸漸平靜。
    眼前荒涼一片。
    陷入深淵。
    這樣，可好？
    ……
    “嗯……”盡力睜開雙眼，安澶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連忙緊閉著，待稍稍平複了些許，才再一次抬眼。
    一抹暈黃的燈光照著，安澶發覺自己是在床上。
    頭向旁邊偏過，一驚，墨珩怎會在這兒？
    “醒了。”冰冷的聲音傳來，安澶頓覺萬分親切，剛才的一幕幕重新回放在腦海，那種起死回生的感覺湧上心頭，一把辛酸淚晃在眼眶中，好不後怕。
    剛剛，差一點就命喪他人之手。
    是墨珩救了自己。
    安澶感動地望著他，兩個字全寫在了臉上。
    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安澶才問道：“方才，是怎麼了？”
    墨珩撇了他一眼，起身走至窗邊，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如玉盤般掛在高空，那樣的瑩澤，是世人不可能畫出的圓潤。
    又大又亮。
    今夜，恰是八月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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