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完結 我要去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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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江流這種叫醒我的方式,眼淚從我眼角劃過,我看著他眉間的金印,慢慢的摸了上去。
一點點,細細的撫摸。
江流往後退,似乎很不解我此刻的舉動。
我呢喃道:“我見過這個金印,在夢裏。他一點一點的閃現出來,起初,它是沒有的,後來,伴隨著鮮血,一點一點的變深了,最後,變成像你這般模樣。”
江流的目光暗淡,“你怎麼知道?”
我搖搖頭,“我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夢到了一個叫做雲歸的小和尚,第二個夢,雲歸變成了蓮華去狐族收取那十一個靈魂,卻因走火入魔差點屠了狐族。”
他默然不語。
我又道:“蓮華與我狐族,本就有深仇大恨,你不回你的佛堂,還回來這裏做什麼,難不成是要趕盡殺絕?”
他還在沉默。
我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你是來找故人的,那個小道士嗎,知道嗎,就在你死後,他被當做你的同謀留在了狐族,被他們哢嚓一刀,殺死了。”
他抬頭,“不可能,我去過地府,那裏沒有他的名字!”
我驚訝道:“你還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凡人入地府?”
江流知道瞞不住了,也知道再瞞下去沒有任何的意義。緩緩閉上眼,“蓮華奉佛祖之命入世,隻是到了雲歸的前一世,金身被一個妖神重創,隻得返回西天,讓靈魂入世,這是不穩妥的方法,我隻是覺得,完成使命後,我自然便可歸去,又哪想雲歸會遇到他,更沒想到我會走火入魔,到最後白白害了那麼多條命。”
“所以?”
“雲歸死後,魂魄入了地府,但是蓮華是佛,地府之人網開一麵,我便回了佛界,受了該受的懲罰。可是眉間佛印中的那一點,始終是不完美的。”
“我想,可能是他阻擋了修行,想著若是見上一麵,可否就能解開心結。”
我冷哼一聲,“你怕是忘了上輩子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吧。”
江流抬頭。
我緩緩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輕說:“下輩子我來找你,你帶我去人間好不好,說得情真意切,我聽了都要感動了。”
江流歎息,“安慰之言,何須當真。”
我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著我的眼睛,“安慰的話有很多,你又何苦跟人定下這麼個誓言。”
我緩緩靠近他,“蓮華,你回不去了。”
他閉眼,不再望我。
於是我鬆開他,“這次去狐族想要做什麼?”
“生死簿上沒有他的名字。而本該死去的狐族族長之子獨玉卻有著幾千年的壽命。”
這句話猛地從他嘴裏說出來當真不好受,“我就是獨玉。”
他點頭,“我知道了。”
“你殺了我父親,殺了我眾多族人,還想殺了我。”
“對不起。”
“我能報仇嗎?”
他看向我,“能,不過要在我找到他之後。”
我笑,“還會殺狐族之人嗎?”
“不會。”
“我能相信你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又問:“雲歸喜歡哪個小道士嗎?”
江流沉默了。
我說:“不能沉默。”
他咬了咬牙,紅了耳廓,“喜歡。”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跟我走吧。”
回狐族的路太過平坦,以至於停在瀑布前麵時,我有些愣神。
江流問我,“到了嗎?”
我說:“到了。”
然後緩緩走到棗樹下,伸手當當當敲了三下,“我回來了。”
瀑布緩緩分開,露出裏麵閃著光華的洞。
我走在前麵。
洞並沒有很長,沒多久便走到了另一頭,順著眼前的大路走,半柱香的時間就可到達狐族聚集地。
當初大長老抹除我記憶之前,曾說過一句話,若是我能找到回狐族的路,這一切就是命。
我突然間很想看看,什麼是命。
我想,就在我踏入這片土地上的時候,狐族已經知道消息了吧。
畢竟大仙兒是個賊機靈啊。
不遠處,我看到了大仙兒。
他也看到了我。“爺爺在等你。”
我嗯了一聲,往議事廳走去。
議事廳還是原來的模樣,沒有變老,沒有變舊,隻是桌子上多了一點灰塵。大長老坐在院子裏的青石凳上,看著我與他越走越近。
之後,停下。
大長老歎息一聲,“說到底,我們是仇人,還是那種差點屠了我們全族的那種。”
江流說:“我隻是想找人。找到了,我便任由你處置。”
“那個小道士?”
江流點頭。
然後大長老看向我,緩緩向我招手,我蹲下,他又是歎息,“咱們狐族,有禁足規定,但你總不老實,總想往外跑,外麵有什麼好啊……還不都是壞人。”
我垂頭。
“你是我哥哥的兒子,當年你父親母親為了你,命都不要了,就希望你能擺脫命運好好活下去。”
“你看你,不聽話,自己又衝撞了。”
大長老抱著我,抬頭緩緩告訴江流,“你找的那個小道士,死了。”
江流輕笑,“怎麼可能,我去過地府,生死簿上沒有他的名字。”
“因為他的魂魄沒有去地府。”
空氣安靜下來,我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我想出來,卻被大長老按住了頭,動彈不得,我隻聽得江流問:“為什麼?”
“你要找的最後一個魂魄,是獨玉。你可記得當時取他魂魄時,獨玉的母親替他擋了一下,雖然所以你取的魂魄並不完整,人有三魂七魄,你隻取了他兩魂四魄,剩下的一魂三魄還在他的身體裏,魂魄不全,獨玉這輩子就是個癡兒,獨玉雙親那時都已經重傷,剩下的族人要殺了小道士,他卻主動要求見族長,告訴族長他知道讓獨玉恢複的法子。”
江流深深喘息了一聲,“魂魄分離,對嗎?”
“嗯,抽取小道士的兩魂四魄融入到獨玉的魂魄中,成功了,不過我們付出也很多,他父母死了,我也成了這樣,哥哥臨死前曾告訴我,如果你找來了,便讓獨玉跟你走,多活了幾百年,值了,隻求你讓他死得痛快點。”
“怕他遇到我,為何又要抹除他的記憶,這樣不是更危險。”
“這孩子喜歡人間,做夢都想去,卻一直沒去過,他和小道士不一樣,我想著既然你與他訂了契約,應該不會殺了他,倒不如讓他跟你去,過得也舒服,他日若是你找來,或許能念著往日情分,饒他一命。”
我躲在大長老的懷裏,眼淚不爭氣的往外掉。
他摸著我的頭發,語重心長道:“若不是狐族實力不濟,誰忍心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
我再也忍不住,抱著大長老哇哇大哭,想不到那個總是要我跪祠堂的人居然還能為我這般考慮,若是早說了這些我豈不是背後少罵他幾句。
大長老似乎被我的哭聲感動了,抱著我一同痛哭,我說:“大長老,我不要同他走,我害怕。”
江流趕忙道:“我不會。”
大長老擦掉眼淚,語重心長道:“原本來說,我們與你有血海深仇,應該死磕到底的,但是看在那個道士的份上,姑且放下這一仇恨。跟我來吧。”
大長老領著我們去往祠堂,路上,他對江流說:“狐族裏,很少有願意和獨玉一起玩的人,因為他的魂魄是小道士的,而道士,又是和那個和尚一同來的。”
我開始沉默,也終於知道自己幾百年都不受待見的問題出在了哪兒。
“索性道士做了一件好事。”
說話間,祠堂近了。
推開門,看見最前麵的那個牌位,果然就聽大長老說:“獨玉,跪下。”
我老老實實的跪下,同樣的蒲團,不同的舒爽。
大長老問:“你可知,你所跪何人?”
我望著牌位上的字,緩緩搖頭。
“族長……河星辰之位。”
他穿白衣,猶如星辰。
我想起夢中短暫的一麵,那是我的父親。
頓時便哭了出來。
江流目光晦暗不明。
大長老歎息,伸手拍了拍柱子上的燈籠圖案,牆上浮現一道門,他推門,江流望我,我皺著眉頭,“拉我一把,腿麻了。”
門後另有乾坤。
一排排架子上擺放許多圓形瓶子,瓶中裝有乳白色的光團,湊近了,光團中蜷縮著一隻小狐狸,大長老說:“這些便是你所殺之人,依靠著小道士一人,耗盡修為全部救回,殺人容易,救人難啊……隻是可惜了我哥哥,貢獻自己的血氣,才築成了這個養生陣,再過一百年,我的族人就可以回來了。獨玉,他與你,沒有仇恨,你想和他走,就走吧。”
離開狐族的時候,天上出現了彩虹,好似是喜悅的意思。
江流緊緊拉住我的手,我甩不開。
於是我回憶起第一次遇到他,第二次遇到他,以及後來他對我的所作所為,還有我起的誓,冷著臉,“以前對我做了那麼多壞事,給我賠禮道歉。”
他朝著我的眉間親了一口。
我竟不知,江流也會是這樣的一個和尚。
他帶我離開藤山,騰雲駕霧,我新奇的看著慢慢變小的山峰樹木,隱隱的,好像聽到有人喊獨玉。
我問江流,他淡淡的告訴我,我聽錯了。
隻餘藤山一棵果樹下,小老虎淚流滿麵。“獨玉,我會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