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暈了。
    我好像變成了透明的影子，困在陌生的空間裏。
    這裏什麼也沒有，隻有迷霧。
    好大的霧。
    有人在說話。
    他對我說：過來。
    我迷迷糊糊的便過去了。
    踏出霧海的刹那，我來到城外，麵前，是一個小道士。
    小道士大概二十三四的模樣。
    看似斯文，實則敗類。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像極了富家公子，可是眼珠一轉，眉清目秀就成了賊眉鼠眼。
    背後別著浮塵，手裏拿著酒葫蘆，身著寬大道袍，卻被一條腰帶束了腰。
    拿著浮塵的小道士進了城，我便跟在他身邊，不看心心念念許久的人間街市，也不看公子美人，我單單看著小道士，心想，這個人長得可真好看。
    小道士買了五個包子一碗粥，然後找到一張空閑桌子坐下，我坐在他的對麵，雙手托著下巴，近乎癡迷的望著他。
    我是狐狸，生養均在狐族，狐族容貌姝麗的狐狸有很多，隨便一個拎出來放到人間大概也是禍水級別，小道士雖然隻是眉清目秀，卻要我挪不開眼睛，我喜歡他，一見鍾情的那種喜歡。
    我想要親近他，為他奉獻我的所有，這是個極其恐怖的想法，可若是為他，我也心甘情願。
    隻是可惜，他看不到我。
    店家將包子端來時，他輕輕一彎漂亮的嘴唇，勾勒出溫柔的微笑，然後跟店家說了一聲謝謝，低頭間，又一抬眼睛，眼睛中的神采要我戰栗，我以為他看到了我，雖然隻有一瞬，但我真要覺得他看到我了，於是心虛難受的我從凳子上下來，躲到一邊，偷偷的望著他。
    他又是輕輕的笑，不過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遠處的和尚。
    那是個瘦瘦弱弱的和尚，寬大的僧袍罩住了他，臉色蠟黃，走路打飄，一看就知道餓了好些天。
    我也看這個小和尚，看著看著，竟對他生出些熟悉感。
    小和尚漫無目的的走著，偏偏在包子店停住。
    然後望著一籠籠白白胖胖的包子，咽了口水。
    小道士看著小和尚，嘴角勾出一抹友善的微笑。他吃著包子，開口，“喂，和尚。”
    我捧著自己的心肝兒，一副癡漢模樣，為何他的聲音也這般好聽！
    小和尚扭頭看他，一臉的疑惑，“你喊我？”
    小道士朝他招手，“過來。”
    他哦了一聲，便乖乖的走向小道士，小道士抬手示意他坐下，他就在小道士的對麵落了坐。
    小道士指了指盤子裏的包子，“吃吧。”
    小和尚驚訝極了，“為何請我吃包子？”
    “你都快餓死了，還有心思問我這個？”小道士擺擺手，“你就一窮和尚，我不圖你什麼，放心吃，就當我日行一善。”
    小和尚雙手合十，眉目內斂，“我願為你做一件事，以表謝意，隻要不違背佛祖。”
    小道士瞅著他，眼珠轉動，算計人的精明勁兒又冒了出來，“行啊，你說的。”
    小和尚頷首，“出家人不打誑語。”
    小道士望著他，許久後，輕笑，“趕緊吃你的。”
    小和尚這才拿起包子，輕咬一口，然後抬頭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小道士終是沒忍住笑了起來，笑聲暢快，更像惡作劇成功一般，“肉的。”
    小和尚趕緊要吐，小道士又說：“吐了可就是浪費糧食，你師父允許麼？”
    嘴巴裏的東西吐不能吐，咽又咽不下去，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隻是沾了點肉腥，不礙事，”他從小和尚手中將包子拿來，指著那點缺口告訴他，小和尚搖了搖頭，在師父的教誨和佛戒中終是選擇了後者。
    小道士努了努嘴巴，“木訥。”然後又從盤子裏拿出一個包子，“豆腐的，吃吧，”說話間，就把小和尚咬過一口的包子填進了嘴裏。
    小和尚指著他手裏的包子，“咬過的。”
    小道士不以為意，“一個包子一個銅錢，你不吃，我總不能扔了，很貴的。”
    囊中羞澀的小和尚羞紅了臉，乖乖的垂頭吃起了包子。
    小道士問他，“你不在山上呆著，下來做甚？”
    小和尚說：“除妖。”
    小道士不信任的打量著他，“就你這瘦弱的身板，除妖，還是給妖送口糧？”
    小和尚麵色一緊，“當然是除妖。”
    小道士趴在桌子上，慢慢的湊近他，那挑起的眼角，滿滿都是戲弄，我攥著衣袖，不知為何，竟覺得這一情景似曾相識。
    我湊了過去。
    恰好看到小道士紅唇輕啟，“對他們來說，你也是妖。”
    小和尚一怔。
    “我法術也很厲害，除妖帶我一個？”
    “除妖凶險。”
    小道士托著下巴，“你覺得我不如你？”
    他搖頭，“隻是不想你做無謂的犧牲。”
    小道士笑了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樣的就容易早死。”
    “你也是個好人。”
    小道士伸手摸住他的臉，隨後挑起他的下巴，“我是好是壞，你還不知道，不如你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好了解我？”
    這大概是個很無禮的要求，小和尚滿臉黑線的從腰中摸出塊木牌，木牌上刻著兩個字，海雲。
    他將木牌遞給小道士，小道士接過，“海雲寺。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小和尚打了一個稽首，“除妖路上凶險萬分，我不能要你與我一同犯險。”
    “這是共患難。”
    小和尚堅定的搖頭。
    小道士說：“半月前，我路過海雲寺，見到了大路師父，他與我講，你一個人要去除妖，拉都拉不住。”
    小和尚道：“我主意已定。”
    他說：“所以你就在飯中下了蒙汗藥。”
    小和尚臉色一紅，“被迫而為。”
    小道士說：“你師傅說，若我見了你，就要我帶你回去，若你執意不回，”他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鼻頭，“就把你送給我了。”
    小和尚說，“我除妖主意已決！”
    “所以你師父的決定也很堅決。”
    小道士三言兩語刻畫出一個滿臉憂愁的老和尚。
    小和尚也滿臉憂愁，除妖與師父之間，他終是選擇了前者。“我對不起師父。”
    小道士點頭，“你師父白養了你二十年。”
    小和尚有些淚目，“我尊重師父的決定。”
    小道士點頭，待他反應過來，渾身一震，眼神幽深，之後緩緩湊近他，“你可知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說：“師父把我給了你，我便跟了你。”
    小道士緊緊盯著他，“這話說過，可不得再反悔？”
    小和尚點頭，“隻要不破除僧侶戒規，為奴為仆絕無二言。”
    小道士眉頭一皺，小聲說了一句迂腐，又給小和尚要了碗粥，待到吃完，又要了幾個素包子包起，兩人並肩出了城。
    我偷偷的跟在他們身後，才發現小道士似乎比小和尚高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