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漠北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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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著終年冰川的極北之淵的是氣候惡劣的流動沙丘。那裏白天烈陽蔽日,晚間萬裏飄雪,若不是商隊為了節省些時間,是斷然不會選擇這條商路的。更何況,這裏靠近邊境,多是少數民族。這幾年來,邊境大大小小紛爭不斷,矛盾一觸即發。時不時地,總有些流竄的沙匪和流浪的殺手們謀財害命殺人越貨。
他們當中最臭名昭著的是一位一身黑衣,頭戴黑色帷帽,手執雪白短刀“雲中雪”的刀客——賦雪衣。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來自於哪個部落,也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原因很簡單,因為見過他麵容的人都成了他手下的刀下亡魂了。邊境貿易運送物資的商人每當提起賦雪衣的大名都心有餘悸,因為這位刀客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隻要被他截貨,從人到動物,一個活口都不會留。
生活在漠北附近邊城的百姓們都懼怕他,甚至不敢提起他的名字。因為傳聞賦雪衣生了一雙順風耳,若是誰在漠北大膽提起他的名字,便會如同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催命符一般,不久便會被賦雪衣的雲中雪一刀斃命。
起初人們是不太願意相信的,但是當有一次有幾個大膽的商人頭子在漠北邊城的客棧裏喝高了,大罵痛斥賦雪衣這個魔頭殺人不眨眼的時候,第二天他們一行人血淋淋的人頭就被掛在了客棧的大門口。真的是一個活口不留,連商人頭子一時興起買的一隻綠羽鸚鵡都沒放過。有親眼見證的百姓們記得,那一排掛在客棧大門上的人頭都被削了耳朵,淌著的血更是引來了一大群嗡嗡作響的蒼蠅,上麵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似是死前看到極為恐懼的畫麵——估摸著那位生得也是凶神惡煞,令人發咻。
不留全屍的死法是最讓人心悸的。因為漠北有個傳說,若是人死後屍身不全,便會化為孤魂野鬼,永生永世無法輪回。
這般鐵血震懾之下,再沒人敢借膽去提起他那頗具詩意的名字了。萬不得已要提起的時候,人們喚他:賦十七——因為他在漠北惡名遠揚的時候也不過十七歲而已。
“大人!我我我——”中年男人嚇破了膽,戰戰兢兢地癱軟在地,望著越來越近的沾血短刀,“放、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求你了!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饒我一命吧大俠!”
帷帽下的人冷哼一聲,將鋒利的雲中雪搭上眼前瑟瑟發抖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有一道口子蔓延開來,血絲不斷地從皮膚下的血管裏滲出來。他手腕一緊,正待手起刀落,幹脆利索地割下眼前男子的人頭之時,隻聽到一聲長嘯劃破虛空,隨即腕間一痛,五指一鬆,手中的短刀立時斜斜地削進了粗礪的沙地之中,鐫刻著精美流雲紋的刀柄露在外麵。
“阿彌陀佛,施主有禮了。”身披袈裟的僧人俯首行禮,睜著一雙閱盡紅塵的平淡眸子,淡淡地注視著麵前的男子,“施主,放下屠刀吧。”
“又是你這個禿驢。”賦雪衣隔著帷帽咬碎了一口銀牙,恨恨地注視著眼前這個無悲無喜的佛祖臉。他揉了揉抽筋的右手,腳尖用力一點,霎時短刀就一翻,彈回了自己掌中。
跪伏在地上的男子從鬼門關走了一圈,一見賦雪衣被製住狂喜得直哆嗦,也顧不得看賦雪衣的行動,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向遠方跑去。
與此同時,隻見僧人袈裟微動,口中念念有詞,頓時背後一道金色佛光閃現,將傾身正欲追上去的賦雪衣牢牢地困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賦雪衣握著短刀,氣得咬牙切齒:“禿驢放開我!那是個嗜賭如命的混賬!要是今天放他走了,他定會回去將無辜的妻子孩子全部拿去典當了!”
寂塵靜靜地瞥他一眼:“可是他也不該死在你手上。”
“你不讓我殺他,有本事你殺他啊。”賦雪衣沒好氣地反駁。咋一聽到,倒多了些許孩子氣的意味。
料想人已經走遠了,寂塵默念咒語,解除了男子渾身的禁錮:“出家人不可殺生。除非是大奸大惡之人,否則任何人都沒有擅自結束別人性命的權利。”
賦雪衣麵無波瀾地抓起一把沙子,將短刀上的腥臭血跡盡數擦盡:“我隻殺一個人卻能護兩個人,殺生為護生又有何錯?你們佛門不是最講究普渡眾生嗎?為何不渡一下那對可憐的母子?”
遙望烈日狂沙,寂塵“阿彌陀佛”一聲,垂下雙目,難得解釋一句:“施主,我是在渡你,放下屠刀吧。”
深雲寺的住持在圓寂之前曾經告訴寂塵,去北方能尋得世上最堅固的寒冰,這是他此生的命劫。無論是在劫難逃還是劫後重生都是他這一世的機緣。
他聽從師父教誨,去了一趟極北之淵,那裏終年飄雪,有曆經上萬年才形成的冰川——可以稱得上是世上最堅固的寒冰。他小心地帶了一塊回來,卻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一名刀客大開殺戒。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於是他製住了那人,懷裏萬年的寒冰也在打鬥之中化為清水。
“禿驢,你是多管閑事了吧。”當時黑衣男子危險地眯著眼,頭上的帷帽被大風吹落在肩上,露出許久未曾曬過太陽的蒼白麵容和一對小虎牙:“我的真容可是要用命的代價來看的,你可知我是誰?”
寂塵注視著男子年輕朝氣的模樣,回了兩個字:“眾生。”
誰也不知道,原來傳聞中凶神惡煞貌比閻羅的賦雪衣也不過是個雙十出頭的俊朗男子。
賦雪衣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也回了兩個字:“有趣。”
相處了幾天,寂塵發現這位令人的聞風喪膽的殺手本性並不壞,隻是被內心的殺戮之心蒙蔽了雙眼,於是他決定以誠心感化這位漠北的殺人惡魔。
“施主,若我能贏你,便隨我雲遊,以去妄念,可好?”
他們比試了好幾場,賦雪衣一一落敗。寂塵一再堅持要賦雪衣答應不再傷人性命,然而習慣刀口舔血的男子隻是笑得張揚肆意:“如果你攔得住我的話,盡管來。”
於是一名殺手和一位僧人便十分違和地在各自陪同下,踏上了雲遊之旅。
“啪——”賦雪衣聞言解下腰間武器,將自己的雲中雪連刀帶鞘,丟在了地上,“禿驢,你看我已經放下屠刀了。”
寂塵緩緩搖了搖頭:“施主,你心裏並未放下。”
“唉!”賦雪衣長歎一聲,撿回自己的刀,“是不是禿驢都像你這般無趣啊?感覺自己從早到晚都在對著一個會念佛經的木頭啊。”
“或許是吧。”寂塵一本正經地回答。
賦雪衣“噗呲”一聲笑出來,露出了一對小虎牙,隨即伸了個懶腰向前走去:“寂寞人世,有你相伴,好像也沒這麼糟糕……”
“賦雪衣。”慈眉善目的僧人在背後喚他的名字,眼下一點淚痣盈盈欲滴。
“咦?竟然不稱我‘施主’了……”賦雪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腳步卻未曾停歇,“難不成你也覺得我的名字好聽?聽說我師父撿到我的時候,漠北群丘之上皆覆上了一陣罕見的大雪——賦雪衣,好聽吧?我也覺得我的名字挺好聽的……後來師父就把他的一身本領和他的佩刀都傳給了我。我身無長物,做這些取人性命的買賣也不過是為了討生活罷了。”
寂塵望著男子背影,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地勸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要徒增殺孽了。”
“不接這些單子你養我啊?我啊,早就習慣這般刀口舔血的生活了。”賦雪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大咧咧地調笑,“你是沒有看見那名女子抱著自己的兒子哭得一塌糊塗,大喊著我的名字就祈求我取走她丈夫的性命呢。要不是看她哭得太吵,我才懶得管,結果被你一通攪和,可算是白忙活一場——我一分錢都沒有收喲。”
人性本善。哪怕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原本的心性也是善良的。隻不過賦雪衣常年在生活在戰亂不斷的漠北,這裏的人命輕賤如草,為了活下去,善與惡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如此向來,引導其向善之路,還是任重而道遠啊。寂塵輕聲歎了一口濁氣。
絮絮叨叨半天,見身後許久沒有傳來腳步聲,於是賦雪衣轉身,透過飄飛的帷帽紗布向後望了一眼:一身灰色袈裟的僧人佇立在原地,雙眉微蹙,似乎正在思考些什麼。於是他開口招呼道:“走啦禿驢,今天晚上吃烤魚。我出身漠北,從未去過江南,倒是聽說他們魚米之鄉的魚是極其鮮美的,要不你帶我去看看唄——唉話說出家人不是禁葷腥嗎,你能吃魚嗎?”
“葷,熏也,乃蔬菜之臭者,非指肉也。”寂塵雙手合掌,啟步跟了上去,解釋道,“然肉使人沉迷,情使人亂性,酒使人亂心,皆是佛家大戒。”
“嘿嘿,我聽懂了,你是說自己吃不了肉喝不了酒對吧?沒人跟我搶魚,我還巴不得呢。那你晚上就吃你的青菜吧,你要是實在饞得慌的話,看著我就好——我吃給你看啊。”賦雪衣掂量著懷裏的碎銀,笑得開懷。
耳畔回響著男子清朗的笑聲,寂塵心道此人向善之路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