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外甥肖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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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在哪不見的?”簡素虞驀然沉下臉。
難得見他們倆如此失態,謝宴有些奇怪,將裝著柳時新的乾坤袋丟進蒲新酒懷裏,開口寬慰道:“你們倆溺愛晚輩也要有個度啊。鎮子上槐花開得正好,他不過就十幾歲的孩子,估計是跑哪裏玩耽擱些時間,說不定等會就回來了。”
“你——”你了半天,千頭萬緒,蒲新酒一腔說辭就這麼被堵在肚子裏,一副被謝宴打敗了的神情。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心下煩悶,把怒火發到了簡素虞身上,吼道:“簡素虞,你又沒告訴他?!你自己的事愛說不說我管不著,小隱的事你也不告訴他?”
一向冷心冷麵的玄音首徒難得沉默了一會,隨後輕聲道:“……沒來得及。”
“你們又當著我的麵,在打什麼啞謎呢?”謝宴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事實證明,每次師兄瞞著他的事都不是什麼好事。
“你他麼到底是有多遲鈍?!止水劍聖的那一劍是戳你腦子上了嗎?”蒲新酒發作完簡素虞,火氣又竄到謝宴這裏來了,仿佛看弱智一般盯著謝宴,“你們倆的事情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我也懶得管,但是你就沒想過小隱為什麼姓嵐?”
“我知道啊,嵐隱,好像就是嵐家的人。”
聞言,蒲新酒翻了個白眼,仿佛滿臉都寫著:不想跟煞筆講話。
“謝宴,小隱——他是嵐月時的兒子。”最後,簡素虞靜靜地說,“也是你的親外甥。”
“……你、你說什麼?!”謝宴驚呼出聲,激動地緊拽著簡素虞的衣袖,定定地望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嵐隱他竟然——”
因為嵐這個姓過於稀少,所以謝宴一見到嵐隱身上的蛟龍紋,便先入為主地認為嵐隱是嵐家的某個小公子,因而也忽略了嵐隱身上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如今總算明白了,原來——原來他竟然是嵐月時的兒子。都說外甥肖舅,謝宴怎麼也沒想竟然是嵐月時當年留下的那個孩子——
有洶湧的熱意從心底湧上眼底,謝宴垂下頭,使勁抵了抵眉心,才壓下心中酸澀。他本來以為這世界上隻剩他一個謝家人,再無一個擁有血緣關係的人了,如今有人告訴他:你不是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你還有個小外甥尚在人間。“我——我去出去找找!”謝宴雙眼有些茫然,但還是抓著白虹跌跌撞撞地奔出門。
“唉?謝宴,你等等我!”蒲新酒回頭抓起自己的修羅鬼麵就要追上去,卻被簡素虞一抬手攔了下來。蒲新酒戴上修羅鬼麵,抬眼盯著麵前緊抿著唇的人,忍不住揶揄道:“怎麼了?你這是在後悔沒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他了?”
“謝宴他——”簡素虞慢慢搖了搖頭,簡要地複述了一遍在山神廟裏發生的一切,驀然垂下眼,“他本應該能躲過那一劍的。”在山神廟裏的那一劍,按照謝宴以往的修為,不該躲不開。
“哈,大劍聖——”蒲新酒輕笑一聲,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他境界大跌難道不奇怪嗎?你以為他還是你那個整天追在你身後‘師兄師兄’的謝宴?他早就墮魔了!”
“他不是。”簡素虞決然反駁,回想起謝宴在山神廟裏聞見血腥味之後不停作嘔的痛苦神情,“道魔本就一念間,他自醒來以後,從未迷失本心,更是從未殺過人——他不是魔。”
“他那不過是壓抑體內魔性,至於是為了誰,你我都心知肚明。”蒲新酒搖了搖頭,暗暗替謝宴不值,“魔修不吞噬他人血肉,不吸食他人修為,如何增強實力?難不成——和你雙修?”
也無暇顧及蒲新酒的失禮,簡素虞捕捉到了他字裏行間的關鍵詞,呐呐道:“那謝宴當初——”當初踏上靈山的複仇之路,更以一己之力將整個門派攪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沒錯,他吃了人。”隨心所欲久了,蒲新酒向來不將這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作風放在眼裏,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怎麼?止水劍聖是要殺了他,除魔衛道嗎?”
握緊了隨著主人心境動蕩不安的宵練,簡素虞隻覺得整隻手都在微微顫抖,掙紮著問道:“誰……是誰?”
“很多事情你不了解,就不要想著指指點點。”蒲新酒邁出兩步,站在客棧的門檻上,回首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字一句道,“他吃的是他表妹——嵐月時。”
“哐”地一聲,簡素虞手中的靈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劍鳴聲。
華燈初上,鎮子上的百姓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三三兩兩地聚集在晚間的鬧市長街之上。
不遠處,一個販賣糖葫蘆的攤子前麵,有一名身著月白衣衫的少年正手執一串鮮紅欲滴的冰糖葫蘆,眯著眼與他身邊的一個男子熱切地討論著什麼,麵上的笑容十分耀眼。
“原來這座山真有山靈啊。”背負靈劍的嵐隱咬了一口又酸又甜的山楂果,嘴角沾上了不少暗紅色糖漬,含糊不清地感歎道。
“你這不是見到了嗎?”少年身邊有一身著灰綠色衣袍的清雅男子,一頭柔順的黑發簡單地用一根赤紅色的發帶高高束起,聞言抬起手溫柔地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袋,“我不定期會下山在鎮子裏兜轉,看看有沒有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下山是來看望你未來的新娘子嗎?”嵐隱將山楂裏的籽吐到了一旁的草叢裏,“我前幾天聽說山神要娶親,神也會娶親嗎?”
“娶親?”梧桐放在少年的右手頓了頓,隨即輕拂開被風吹到唇邊的幾根青絲,皺起秀氣的眉來,“前幾年受到在世佛陀的點化,我已經半隻腳遁入空門,再不理會這些俗世愛恨情仇。”
謝宴在暗處觀察了許久,就仿佛近鄉情怯一般,越接近嵐隱他心底的膽怯越甚。謝宴想破頭,都沒想好一個合適的開場白:“‘我是你的舅舅’?不行,會嚇到小孩子的。要不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多一個親人’?也不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對楚家的人有什麼想法——”
就在謝宴糾結地用白虹在地上畫圈圈之際,嵐隱隨意扭頭一瞥,就望見了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他,瞬間驚喜地一指:“是啊,我師尊還有這位前輩都跑去山神廟看熱鬧了。”
見被發現,從暗處邁出來的謝宴麵上有一瞬間的赧然,撓了撓後腦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晚上好呀。”
嵐隱好奇地瞪著晶亮的雙眼:“謝前輩,你們不是去看山神娶親了嗎?怎麼樣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謝宴擺了擺手:“也沒什麼,我們在山神廟裏遇到了一個身法奇快、性子詭異的紅衣劍客。”
“紅衣劍客?!”梧桐忽然拔高了聲音,連忙問道,“敢問俠士,你所見到的那名紅衣劍客是不是一個頭戴花環,滿身殺伐氣息的男子?”
“你怎麼——”謝宴肯定地點了點頭。
梧桐沉下聲:“俠士,你遇到崆峒了——山鬼崆峒。”
嵐隱見兩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樣,眨了眨眼,隨即他拉過身邊的男子,帶著幾分炫耀地衝著謝宴介紹,“這是梧桐,是被紫霄山的山神!”
聞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氣,謝宴熱忱地將右手環在梧桐肩上,熟絡地打著招呼:“這是山神?山神大人,你身上好香啊。”
這話從一個成年男子口中說出,咋一聽有種調戲的意味,梧桐也毫不在意,柔聲解釋:“當山下的小孩子湊到我身邊的時候,也總是這麼說。他們說,我身上有股清新的鬆香味——還有懵懂的孩子問過我是不是鬆樹精所化呢。”
鬆香的氣息?謝宴又湊近對方的脖頸,細細嗅了嗅,低下頭思索片刻,嘀咕道:“好像還真是——”
“喂!”嵐隱被他這一通操作驚呆了,連忙把人從山神身上扒拉下來,小聲衝著謝宴嘀咕道,“你幹嘛趴到人身上去啊……讓人看到多不好呀。”
謝宴心想你這小子太老實了,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歎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輕聲咬耳朵道:“沒事,我心裏有數。”
“兩位,我此次下山便是衝著崆峒而來。山鬼嗜殺,要早些阻止為好,如今發現了他的蹤跡,自要去查探一番,告辭了。”崆峒衝著在說悄悄話的兩人點頭致意,急忙轉身離開了。
“唔——”嵐隱忽然捂著鼻子,向後退後一步,指著謝宴嫌棄道,“你身上的香味才濃鬱啊。”
“我身上?”謝宴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果然是濃鬱的鬆香味,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沾染上的。他輕拍了幾下,待到香氣漸淡之後便彎下腰,一雙盈盈含笑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少年:“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突然跑出來蒲哥都要急瘋了,知道嗎?”
“我……”嵐隱癟了癟嘴,別過臉去,別扭得不行,“他不讓我出門,我……我就頂了他一句,然後他說以後再也不要管我了——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想來他這外甥小時候和他也挺像,有事沒事總喜歡和大人對著幹。謝宴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少年臉頰上淺淺的酒窩:“他急都急死了,哪有工夫生你的氣?山鬼太危險了,他不讓你出門也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那我回去跟他認錯就是了。”嵐隱垂頭喪氣地保證。
這孩子內有蒲新酒疼著,外有簡素虞護著,至於自己的身份,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好了。思忖間,謝宴從小販手裏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塞到嵐隱手裏:“喏,這個就用來獎勵知錯能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