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能有多少情>>兄弟篇《我的遺憾與你有關》6
    梵菲
    第二天上午。3號診室。之樂早早就躲在了儀器室，等著文傑和光進來。
    今天，天色陰暗得很。整個城市被一片陰霾籠罩著。早上十點的時間，外麵透不進一絲光線進來，室內暖黃色的燈照亮著。
    茶幾上還是那個牛頓擺球，左右兩個銀色鋼球不停地擺動著，撞擊時發生輕微噠噠噠的聲響。
    此刻，文傑一臉凝重地看著光。
    視線從文傑的臉上移過去，之樂看到光沒有躺在躺椅裏。他坐著，雙腳彎曲著，胸口微微的貼著膝蓋。手煩躁地捏著自己的腳背。腳背上的皮膚已經紅了一片。
    寂靜的房間裏，光急速粗重的呼吸聲充滿著每一個角落。
    之樂看不到光的樣子，隻能從他不斷起伏的脊背上，感受到了的不安和躁動。
    文傑明顯有點緊張，盤算著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聽說你打架了。”
    簡單的一句話，光猛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文傑。
    之樂這才看到光的樣子。一個不同於幾天之前，病懨懨的樣子。此刻的他，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狼，獠牙畢露地防範著周遭的人，他拚死地保護自己，有大不了同歸於盡的架勢。
    光通紅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伴隨著呼吸，喉嚨裏傳來一陣陣嘶啞的低鳴。
    “我要把他的手剁了。剁成肉醬。”他眯著眼睛，狠狠地說著。手更加用力地拉扯著腳背上紅彤彤的皮肉，好像要把它生生地撕扯下來。
    文傑被光忽然而來的凶狠嚇了一跳，他連忙豎起兩隻手掌放到胸口前方，擺動著做著一個悠著點悠著點的動作。他急忙的安撫著，“冷靜點冷靜點。我知道，他是壞人對不對？都是他的錯。他該死。”文傑像安撫小獸一樣，順著它的毛擼過去。
    “沒錯！雜碎，一群雜粹！”光不住的點頭。他顯得那麼急需要別人的認同。一雙眼睛冒著火光一樣緊緊地盯著文傑的臉。文傑被他盯得有點毛骨悚然。“他們都該死！死在紅豔豔的血泊裏！”光的眼中，全是暴戾。
    “對。他們是壞人。警察會懲罰他們。”文傑已經顯得有點緊張，他嚐試把光從深深的恨意中抽離。“你聽我說。你看著我。我們調整呼吸。來，呼……吸……呼……”文傑擺在胸前的雙手，隨著口中的一呼一吸上下浮動。由胸口落到丹田，再由丹田升到胸口。他循循誘導，使用著催眠。“來。看著我。看著我。你累嗎？你現在很累。現在是夏天，明媚的陽光照的你有點睜不開眼睛，我們現在麵對著大海，你昏昏欲睡……”
    文傑縹緲的聲音如一縷白幽幽的煙暈那樣飄進了光的耳膜，不斷勾引著光的睡意。而光的潛意識卻和這股睡意對抗著。
    “不…不……”光呢喃著。他甩甩頭。嚐試讓自己的眼皮不要那麼快塌下來。“警察沒抓到他們…他們跑了…抓不到……我要殺了他們……親手殺了那群雜碎……”
    文傑跟前不斷擺動著的，用來牽引著光思緒的手已經在微微地顫抖。他已經緊張得很，怕一個不經意，弦就會斷。
    他馬上加重效力，貼近光的耳邊，手輕輕地放在光的肩膀上，緩緩地，輕柔地，把光一點一點往躺椅裏帶下去。“抓了。你沒看到嗎？都抓了。你不用怕。他們都受到懲罰了。來…你累了，你要做的是睡在這沙灘椅上，看看前麵的這片大海……”
    光仿佛真的聽到了海浪聲，陽光火辣辣地刺著他的雙眼，他慢慢地躺下，意識開始迷糊。
    文傑的手輕輕地移到光的胸襟，他柔柔地按著，誘導著，“你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光擺動著頭尋找聲音的來源，他的目光已經沒有焦距，眼前一切都是迷糊的，然而文傑壓在他胸襟的手讓他不適，修長的身體擋住了泛黃的天花燈光線，一片黑影籠罩過來。黑影仿佛越壓越低，越壓越低，由緩到急地向他撲了過來。
    回憶水漫金山地卷了過來。一隻粗暴的手壓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用力地壓在地上，他腦袋發疼。耳邊全是嗡嗡嗡的聲響。幾個人簇擁了過來，他們壓住了他的手腳，臉上帶著YIN穢和惡心的奸笑。昏黃的路燈在晃動著，麵前這群人麵目模糊，伴隨著掙紮聲和咒罵聲的響起，他隻能看到無限延伸的黑影籠罩著他。
    “來，張嘴含著。哈哈哈！”有人捏著他的下巴，粗著嗓子吆喝著。有什麼滑膩東西抵住他的嘴，一股膻腥的惡臭撲鼻而來。
    啪啪的聲響，他的襯衫被撕開，飛濺出來的紐扣狠狠地打在他臉上，火辣辣的發疼。
    疼痛和惡心，仇恨與屈辱，伴隨著不堪的回憶，離了弦的弓箭一樣，狠狠地插進了光的胸膛了。
    他的意識從混沌中瞬間歸位。視線立即找回了焦距。他怒目圓瞪著，一翻身就向自己頭上的黑影撲了過去。
    他把文傑撲倒在地上，雙手握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收緊。
    他的神情凶狠，眼睛裏噴射出帶著火般的恨意，他獠牙畢露，低吼著，“你們這群雜碎，畜生！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文傑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震到，光緊緊握在他的脖子上的手不斷收緊，他扯不開，向周邊摸索著什麼還擊，卻什麼都摸不到。不消一會兒，他已經呼吸困難，麵色發紫。
    躲在簾子後的之樂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他衝了出去，雙手穿過腋下架起坐在文傑身上的光，用力地把他向後拉扯開來。
    重新找回呼吸的文傑根本沒有時間顧及之樂是從哪來跑出來的，他被嚇的不輕，手和腿都有點發軟，不斷地幹咳著。麵對著窮凶極惡地要繼續向他撲過來的光，和拚命桎梏著他的之樂，文傑也是一時間不知所措。
    “雜碎，畜生！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光已經完全失控。他咒罵著，掙紮著，張牙舞爪地要繼續向文傑撲過去。
    “冷靜點！冷靜點！他是文醫生！他是文醫生！”之樂嚐試著讓他冷靜下來，一邊雙手架住光拉著他往後退，一邊在他耳邊不輕不重地說著。
    “畜生！狗雜碎！雜種！”顯然，光什麼都聽不進去了。他雙腳胡亂提著，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一個玻璃瓶子從裏麵滾了出來，碎滿一地。。
    轟隆隆的聲響驚動了診室外麵的人。護士開門，看到了這個場景，哇的一聲尖叫，驚呆了。
    這聲尖叫倒是把文傑驚醒了，他趕緊爬起來，衝出去朝外麵喊，“叫人來，叫保安！趕緊！去拿鎮靜劑。快去！”
    然後走廊外麵是一陣騷動。
    之樂知道情況要失控了，他清楚知道保安和鎮靜劑來了之後，光的下場會是如何。他會像是一頭牲口一樣被綁著擔架上麵，動彈不得。隨著鎮靜劑注射入靜脈，他的瞳孔會收縮，身體會痙攣。然後被分配哪個不知道什麼科室，等待著一場又一場無用卻又必須要的治療。
    他不想情況繼續壞下去。他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鎮住這個局麵，他不想用這個辦法，但他覺得實在是沒有比這個狀態更加差的了。
    之樂狠狠地把光壓倒在地上，他用身體限製著光掙紮。有力的手臂，一隻把光的雙手桎梏在頭頂上，一隻插進他柔潤的發絲中安撫著。他貼近光的耳邊，用已經模仿得熟練自如的語氣說著，“光，我是之信。”
    掙紮戛然而止。
    “之信…？”光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他呆滯的呢喃著。他目光流連，找著焦距。
    “看著我。”之樂寬大的手掌移到了光的臉龐，讓他看著自己。“我是之信。你冷靜下來。我在這裏。”
    光歪歪頭，他一臉疑惑著，他皺著眉，微微的甩甩腦袋，“你是…之信？”他顯得半信半疑，緩緩地仰了仰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按在頭頂的雙手，再看了看麵前這個溫柔地說著自己是之信的人，茫然著一張臉。
    “對。我是。你不認得我嗎？”之樂觀察著光的神情變化，確定他冷靜下來，緩緩地鬆開桎梏著他的手。
    之樂的手重獲自由，他慢慢地伸向之樂的後腦勺，輕輕地抓住，然後把他緩緩地拉向自己。他仿佛要確定著什麼，“你是…之信？”
    “對，我是。”之樂再一次給出肯定的答案。他的身子，也隨著光的緩緩拉近，靠向他。
    “之信。”光呢喃著，臉靠向了之樂的肩頸處，深深的呼吸著。像是嗅著什麼，深深地呼吸著。
    眼看光終於安靜下來，之樂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你…”耳邊再響起光的聲音，輕輕的一個字，卻是完全不同的語氣。“不是之信！”語調驟然提高。
    之樂心猛的一緊，他還沒來得及抬頭看看光，光就已經翻身把他重重地壓在地上，
    他恢複了剛才窮凶極惡的神情，手裏已經握著破碎的玻璃瓶子，折射出冷冷的光。他高舉著，正要狠狠地往之樂的胸膛插去。
    之樂敏捷地抓住他的雙手。使勁地把玻璃瓶子推離自己。
    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拉鋸著。
    光是不要命的發狠。他臉上全是瘋狂的神情。他呐喊道，“畜生！狗雜碎！我要剖開你的胸膛！”
    之樂完全不知道哪裏出了錯，臉上全是不可置信。但他已經無暇顧及。他集中精神對抗著光，他的力氣和體格始終比光的要大，他正要出手把他摔倒一邊的時候，保安衝進來了。
    這個場景嚇壞了所有人。人一窩蜂地往光身上撲過去，把他從之樂身上抽離，狠狠地抓住他的頭，臉朝下地按在地上，扯高他的衣袖，然後護士的針頭準確地插了進去。
    光瘋狂的咒罵聲慢慢地褪去，他的瞳孔收縮，身體痙攣。嘴巴一張一合，不停地呢喃著什麼。
    “把那群雜碎趕走。趕走……”
    光失去意識前，之樂清楚地聽到這一句。
    場麵亂哄哄的，有人把光抬出去，有人過來安慰他。但他什麼都聽不進。
    此刻的他，好像是身處一座冰窖，周遭是刺骨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