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幾個舍友難得都在。她們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張小璿，她一個人靜靜的整理了床鋪和書櫃，又把這天下午需要的課本拿了出來，似乎在為下午的課程做準備。陳曦文和劉夢、楊瑛，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她們生怕此時的張小璿是一塊易碎的玻璃，稍有不慎，就會碎裂在眼前。
    氣氛幾乎凝固到冰點。
    張小璿放下手中的東西，將椅子搬到屋子中央，騎坐在椅子上，一臉無奈地說，“好吧，你們好好看看我，能撐得過去，想問就問，看把你們嚇得！”
    劉夢抿了抿嘴巴，遲疑著開口，“小璿啊，你想哭就哭出來。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陳曦文點頭，“想發泄咱就去喝幾場，以後有什麼事兒盡管開口，我家離得近，你假期可以到我家來住。”
    楊瑛隨即說，“小璿你放心，我隨叫隨到，你隨便使喚！”
    聽著三個室友不著邊際的話，張小璿還是一陣感動，她知道此時她們三個麵對自己的時候，總會覺得有心無力，所以總想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份感情，張小璿藏在了心裏，但是，生活才剛剛開始，“姐妹們，你們的心意我知道。隻不過，現在有幾件事我要明確一下。首先，這次事故確實是一場意外，但畢竟我爸是責任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算是命裏頭的劫數吧，但並不是沒有希望，過些年他總是會回家的。第二，因為這場變故，我媽搬回了娘家，那邊有我的住處，但親戚之間關係微妙，估計我會在學校待得久一些。第三呢，得空的時候，我是該去打打工了，自力更生的日子已經來臨，我可不能先倒下，有你們陪著我，我會堅持下去的！”
    說完，張小璿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就被緊緊圍抱在三個舍友的懷裏，幾乎快要窒息！
    “小璿！你放心！你加油！”
    “嗚嗚嗚嗚，我們一定挺你到底！”
    “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句，還一邊哭一邊笑。張小璿緊緊回抱著三個摯友，知道就是為了這份情意，她也會好好的過下去。
    這之後，張小璿的課餘時間就再也不是項博專屬了。張小璿通過校工會找了一些零活兒。校工會有位胖胖的學姐叫馬燕，據傳言她一直是勤工儉學的楷模，因為多少聽說了張小璿的事情，於是對她格外照顧。一旦有可以賺錢的兼職工作，馬燕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張小璿。
    這天，張小璿正在跟項博吃午飯，馬燕的電話就來了，“小璿啊，這周外語輔導報要找幾個人上門推銷，每晚7點到9點，一共三天，你來麼？”
    “我來，晚飯後聯係你哦！”張小璿一邊將飯菜塞進嘴裏，一邊答應著。
    “好的，我就替你報上了！”
    “恩！謝謝燕子姐！”
    項博遞上一張紙巾，“你慢點兒吃，該休息就休息一下，這麼拚累壞了怎麼辦？”
    “我不拚你養我啊。”張小璿接過紙巾，笑著說。
    項博臉沉了下來，“本來我們的花銷就不少，你也知道我也是靠爸媽的工資生活的……”
    張小璿伸手打住了項博，奇怪的看著他，“就是一個玩笑話而已，你不用這麼嚴肅吧？”
    項博頓了頓，沒再說話。
    張小璿有些氣悶，兩個人的開支確實很大，除了日常生活，偶爾約會也是一筆耗費。之前張小璿也是家裏供得衣食無憂，但是自從媽媽把學費和生活費全部轉到卡上以後，她反而沒底了。她知道如果按照現在的開支，這些錢總會因為各種額外的花銷而逐漸減少。所以她必須打工。
    項博並不是個小氣的人，有時候寧可給張小璿買一堆她喜歡的東西，自己卻省吃儉用毫不猶豫，弄得張小璿心裏也過意不去。可是今天，隻是自己一句玩笑話，就引得項博搬出父母來，張小璿有點鬱悶。
    “回去休息吧，我下午上課之後就去打工了，晚上你自己吃飯哦。”張小璿裝作若無其事，但言語中還是帶著一絲生硬。
    “我……”項博也意識到自己說的過頭，但張小璿卻沒有聽到任何解釋，因為等項博想要開口的時候，她已經大步走的老遠了。
    “燕子姐，我來了！”下課匆匆吃了晚飯，張小璿就連忙趕到了馬燕約定的教室。隻見五六個學生正在將好幾摞報紙分類，看似每個人都有著既定的任務。
    馬燕看到張小璿，招手示意她進來，“今天你跟我一組，我們去男生公寓4號樓，都是一年級的，準備好了嗎？”
    “男生公寓……”張小璿不解，“那這幾個男生去哪裏？”
    一旁的男生們一聽就笑了，“我們當然去女生公寓啊。”
    馬燕笑著把手中分好的報紙遞到張小璿手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果是同性之間去做推銷，首先會吃閉門羹不說，而且遇到同學難免尷尬，甚至還會被嘲笑。異性就不一樣了，就算是碰到了同學，打打趣也就過去了。畢竟，同性之間哪裏比得上異性之間好說話呢？”
    張小璿恍然大悟，原來這裏頭還有這麼多學問呢！
    “走吧！”馬燕笑著，領著一眾人出了自習室，各自向不同的公寓樓出發。
    這是張小璿第一次“光明正大”走進男生公寓，跟女生樓內時刻飄散著的洗發水香氣不同，這裏四處飄散著一股淡淡的塑膠焦味兒夾雜著泡麵的湯料味兒，繾綣著香煙縷縷，混雜出一股獨特的氣味。
    來到第一間宿舍，馬燕首先禮貌的敲了門，“同學你好，我是英語輔導報的業務員，我們能進來嗎？”
    “進吧！！”一個粗粗的聲音高聲道。
    馬燕推門而入，張小璿在開門的瞬間皺起了眉頭。宿舍裏四台電腦前分別坐著四個赤膊的男生，有的叼著煙，有的摳著腳，還有一個油膩膩的頭發看起來幾天都不曾洗過，除了剛才講過的幾種味道，張小璿忍不住閉氣，因為還有腳臭。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小個子黑臉男生站起來，“又是你們這個報紙啊！我們真的用不著嘛！”
    張小璿轉身就要走，誰知馬燕拉了她一下，繼而堆著笑說，“請問你們的四六級都考過了嗎？”
    “沒有。”小個子男生擺擺手，“但是靠這些報紙也過不去，我們根本不看啊！”
    “黑子，你就定一份讓兩位學姐完成任務吧！”油膩頭發回頭壞笑著對小個子男生說。
    “去你媽的，我連飯錢都快沒有了，訂了報紙來吃啊！”小個子男生毫不客氣的罵道。
    “算了吧……”張小璿小聲對馬燕說。
    馬燕搖搖頭，“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到學校來學習，你不考個四級怎麼畢業呢？你們四個人合起來訂一份報紙，到時候父母要問起你們在學校的情況，這不就是你們學習的證據嗎？對吧？”
    這時，另一個抽煙的男生忽然站起身，“我們四個訂一份。”
    “我靠你不是吧？”小個子男生不可思議極了。
    “你蠢不蠢，我們四個訂一份，到時候跟家裏說自己訂的，不就能把錢拿來了嗎？”抽煙男生說。
    “是哦！那就訂一份訂一份！”小個子男生連忙登記了宿舍的信息。
    馬燕滿意地拿到了第一份訂單，笑著離開了。張小璿跟在身後，想到這幾個男生向家裏騙錢的行為，不免有些憤懣，“這都是什麼人啊，竟然這樣跟家裏騙錢？”
    “你剛剛開始做兼職還沒遇到，其實這樣的學生太多了。打遊戲，談戀愛，哪一樣不花錢啊？都是絞盡腦汁想出很多名目來想家裏要錢。家長們當然都是說什麼信什麼，所以你就隻管想著你自己的目的，把報紙推銷出去就好。”馬燕不斷向張小璿傳授經驗，“今天這一單還真的是順利，平時沒這麼快就接到訂單的呢！”
    張小璿算是明白了，照這個速度，自己今天能接到訂單的希望幾乎為零。
    很快，兩人來到了二樓宿舍。有一間宿舍的門敞開著，幾個男生正在裏麵抽煙聊天，地上還擺了幾個酒瓶。馬燕站在門口詢問，“同學了解一下我們的報紙麼？”
    一個帶著濃重南方口音的男生說，“進來吧！”
    比起剛才的四個宅男，這幾個男生顯然更注重鍛煉，書架上有啞鈴，陽台上還有杠鈴。隻是屋子裏酒氣濃重，張小璿的步子始終沒有邁進去。
    “學姐，你也進來嘛！”另一個高個子男生朝張小璿說道。
    張小璿知道現在自己挑不得，笑著走了進來。
    “我說姐姐啊，你們這個報紙幾乎每天晚上都要來推銷一遍，你們真的是不遺餘力啊！”南方口音的男生悻悻說道。
    “這可不一定，你昨天不想訂可不代表你今天也不想訂啊！”馬燕笑著說。
    “姐姐，你是不是學市場營銷的啊？這麼懂？”
    “你說對了！”馬燕點頭，“許建華老師的課超好，你可以選修試試呢！”
    “許建華老師我也聽說過，那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會在選修課上碰到呢對不對？”
    “是啊！”
    “好有緣分啊！”……
    大家一言一句的聊著天，幾個男生時不時帶出幾個輕浮的字眼。
    “咦？這個姐姐我覺得你特別眼熟啊！”高個子男生忽然盯著張小璿問道。
    “是嗎？我倒是對你沒有什麼印象。”張小璿勉強笑著說。
    一旁的男生哈哈大笑，“他見所有的女生都特別眼熟！”
    “別胡說八道啊，我是說真的。”高個子男生繞過馬燕走到張小璿麵前，“姐姐你進來坐下嘛！我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我們這個地方啊除了推銷產品的學姐們就再也不會有雌性動物來了，是吧兄弟們？”
    另外幾人哈哈大笑。
    張小璿一陣氣惱，但又不好發作。幾個男生都是趁著酒勁兒耍渾的，越是對著幹，對方說不定越是糾纏。
    “我不能喝酒，你們自己玩兒吧！”張小璿擺擺手，“燕子姐咱們走吧！”
    馬燕也知道這個宿舍是肯定沒戲，再待下去也隻是讓幾個男孩兒使壞，跟著張小璿連忙出了宿舍。一直走了很遠，還聽到幾個醉酒的男生在樓道裏喊“姐姐你們來跟我們一起喝酒吧！”
    接下來的推銷似乎就不是很順利了。有的宿舍聽說是推銷報紙的，門都不給開一下。還有的也是故意引兩個女生進來，聊課程聊老師，就是不聊報紙。還有很多雖然是一年級，但是一看就要比張小璿大幾歲的男生，進門兒就要電話。一直到九點走出公寓樓，張小璿才深深順了口氣。
    “累壞了吧？”馬燕問。
    “太渴了，一直在說話，”張小璿咽著口水，覺得嗓子冒煙，“咱們去買瓶水喝吧。”
    “好。”
    疲憊的兩人坐在操場邊兒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這晚上僅有的三份訂單。馬燕歎口氣，“其他的簡直都還好，唯獨這個英文報，是真的難做。你說好端端的，幹嘛學英語啊！？”
    張小璿笑了，“混口飯吃真的不容易呢！”
    “其實啊，做家教還是比較好，收入高，也不用擔心風吹日曬的，小璿，下次要是有家教的活兒，我給你介紹哦！”馬燕十分熱情。
    張小璿連忙推脫，“我可不敢，自己學的就是馬馬虎虎，哪裏敢去教課啊！不行不行的。”
    馬燕一臉神秘的看著她，“你相信我，絕對不難！”
    麵對馬燕的盛情，張小璿隻好點頭應允。
    回到宿舍的時候，困頓又疲憊。張小璿選擇忽略了項博的短信和未接來電，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