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雪白襯衫被蠻行所揭去的時刻，屋內的空氣重新簇擁沉默。張青岩的臉上是十足的驚詫。他一直知道李岫白的背上被刻了東西，也知道那些刻痕無法痊愈。依他之前與李岫白見麵所看到的情形來說，那些傷疤是暗淡的，甚至呈現出逐漸淡化的趨勢——卻從未有一次像如今這般鮮豔，鮮豔過六月裏最為繁美的紅玫瑰。張青岩終於知道，心上這人在遙隔自己的地方忍受著伶俜的折磨。他不與他說，他是被欺瞞的那方。
    一股暗藏的還未及宣泄的怒意在燈光裏遊蕩，蕩得李岫白眼睛刺痛。他本該有許多話要說，理應給對方合理的解釋，卻遲遲沒有開口。他隻是盯著地板上的衣服，也不去撿。這件衣服上，除了他的委屈，還有他的委曲。他就這麼盯著，仿佛多盯一會兒它就會重回己身似的。
    張青岩在他麵前站了很久，維持著仿若對峙的姿態。但在那很久之後，他妥協了。他低頭看了眼襯衫，不經意地起口，嘴唇又飛快緊閉。他似乎是歎了下氣，又更像是罵了句難聽而難被聽見的髒話。
    “你等我。”他將手插進褲兜，觸碰那把靜在其中的金屬製器。槍身越是冰涼，憤怒的心便越躁；憤怒的心越躁；恨懟的聲音便越發高亢。末了，他轉身要走。明明是極端衝動的情緒，表情卻平靜得過分。
    思考已然無用，隻憑感情行事。就算是不留退路的想法，此刻也成瞬成決心。因為他小心翼翼嗬護著的人，他無時無刻不珍惜的人，成了別人手裏非人的玩具。
    “青岩。”
    李岫白開口將他喚住。他移轉目光，朝他走了過去。也許是供電故障的原因，屋內吊頂那方發出暖黃光芒的燈竟突然暗下一層，披在兩人身上的光線也變得更加柔和。在這聲呼喚之後，在這份柔和之中，適才站於鏡前毫不知情，對情事表現出張惶抗拒的那人，主動抱住了對方。他又開始親他。他將對方的衣服上撈，從脖頸一直往下，親到腰腹，親到腹間的肚臍。他再脫下自己的褲子，變得一絲不掛。宛如一塊月白的玉石，麵頰的潮紅是素色之中唯一出現的可供點綴的緋豔。
    但主動得過分，也未必是件好事。這樣的主動，無異於在明示張青岩：不要去紅雀，也不必去找許夜。他的挽留並非出於對許夜的關心，而是出於對他的忌憚。
    張青岩不予理睬。他現在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瘋子，憤與恨把情欲擠出腦海，留下偏執和危險的念頭。他依舊要走。邁開的步子急得要命。
    “青岩！”依舊是那聲喚，比方才強烈許多，強烈過張青岩心中的偏執。李岫白再走過去，走至他麵前。他不讓他離開，這一點再確定不過。
    屋內的燈光重新變亮，好像比最初的暖黃更亮一點。張青岩不走了。他看見李岫白的眼眶，居然會紅過他的臉頰。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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