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甚至沒有做出一些本該在警察意料之中的反抗。他佝著背，雙手被戴上鐵銬，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
    在那窗的對麵，隔著一條很寬的馬路，是一片高級公寓。正對著窗的一棟，第十二樓零三戶，是一個私人開辦的小型藝術教育機構。
    有一個小教室，學生都走光了，獨獨剩下一個坐在凳子上的男孩。隻見他捏著二胡，閉著眼，以頗為嫻熟的技法拉著那一曲與自己閱曆不太相符的《二泉映月》。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中國風亞麻盤扣襯衫，和一條米白色的五分短褲，腳踩一雙同樣米白色的京式布鞋，看起來清清爽爽。
    他神情專注，但心緒莫名，突然在一個不算太難的音調上遭了栽。好似兩車相撞發生嚴重的刮擦，這出了岔子的音尖利刺耳，直叫一旁的吳老師皺緊眉頭。水色麵上倍感難堪，卻還是抿著嘴，繃緊神經把曲子給拉完了，後麵倒是沒出什麼錯，不過《二泉映月》的意境算是給他毀了個七七八八。
    “對不起。”他低著頭認錯。
    “是太緊張了吧？”吳老師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放輕鬆點。”
    水色點了點頭，對她說：“也不是緊張，就是不知道怎麼了，心裏悶得慌。”
    “那你先別練了，回家好好休息，平複一下心情。”吳老師打趣道：“你要是比賽的時候敢犯這種低級錯誤，我可不會原諒你。”
    “不會的，吳老師。”水色把二胡小心翼翼地放進樂匣，然後站起身抖掉衣上的鬆香，向她道別。
    他經過客廳的時候，發現茶幾的大果盤上，放著兩個方形的西瓜。
    “我在電視上見過這個。”他指著那西瓜，眼中很是好奇。
    “是嗎，這是我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吳老師笑著回他，又忽地叫他稍等，去雜物房裏拿出一個塑料袋，將它撚開，放了個西瓜進去，再提給水色。
    “帶回家吃吧，”她語氣溫柔，笑眼盈盈，“記得下周比賽給老師拿個好名次回來。”
    “我懇請你們，答應我兩個要求。”水青壓低聲音，接著說：“第一，我不會亂動，我們等會出去的時候，盡量別驚擾到其他人。”
    在場的警察麵麵相覷，都沒有回答。
    “第二，”他稍微抬了抬腳，示意他腳上穿的那雙棉拖，“鞋櫃裏有一雙皮鞋，煩勞你們幫我換一下。”
    過了一會兒，有一位警察收起了槍，去到鞋櫃前，把那雙皮鞋拿了出來。剛上過油的，鋥亮如新。他蹲下身，讓水青抬腳。
    “多謝你。”水青低下頭笑笑。
    那鞋換好之後，他便是再無所求。警察開了門將他帶出去，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扭頭望了一眼餐桌，那份報紙正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麵。
    “少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他回過身來，仰著頭走了出去，輕聲的笑，跟止不住似的，掩卻眼底潮濕。
    “老來再識月，望月殘且寒。”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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