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苻堅一直站在外麵，直到房中熄了燈，他這才歎息出聲道：“祈安，我們回去吧。”
    一旁冷的直哆嗦的祈安聞言立即上前，他趕忙將手中的大氅披在苻堅身上，然後跟著帝王一路出了桃院。
    “陛下，恕老奴愚鈍，這兒不用再請太醫過來看看慕容公子麼？”
    苻堅聞言腳步一頓，他原本走的快極了，這麼一停倒是讓祈安差點摔倒在地，當祈安小心的站穩腳跟後，便聽他家陛下狀似淡漠的出聲道：“他自己不愛惜自己，還指望誰來管他！”
    祈安聞言點頭道：“那咋們現在去哪裏，回議事殿還是明光殿？”
    苻堅先是悶聲不答，隨即來回走了一陣，正當祈安心裏默念倒數到五時，果然看到他家陛下氣衝衝的又開始折回了，邊走還邊吩咐道：“去太醫院找太醫過來，再吩咐膳房煮些清淡的東西。”
    祈安搖了搖頭，見怪不怪的聽命準備去了。
    這邊歲兒和幾個小太監正在急匆匆的敲著門，他們本想偷偷進去給慕容衝換一下腿上的傷藥，沒料到慕容衝從裏麵將門給掛上了。他們怕他想不開做傻事，便在外麵詢問著，可是裏麵的人依舊是一聲不吭，正當幾人糾結不已，想著要不要直接將門踹開時，便見方才已經離開的帝王冷著麵上前狠狠的踹開了門，幾人連忙想進去瞧瞧慕容衝，卻不料昭帝一把將門又給關上了！
    幾人都被這陣仗嚇的麵色發白，歲兒急急忙忙出聲道：“陛下……陛下……公子身子弱，身上還有傷，他隻是過於傷痛，絲毫沒有對陛下不敬的，陛下……”
    正說著，便聽到屋內傳來嘶啞的掙紮聲，緊接著便是苻堅的怒吼聲：“滾！”
    幾人不敢再做停留，隻能退的稍微遠些，一臉擔憂的盯著房門。
    而此時房內，苻堅正壓抑著自己，避免自己想要甩開慕容衝的衝動。他的衝兒此時沒了平日裏乖順，如今像隻張牙舞爪的小狼崽一樣。
    “咬夠了？我倒是沒想到，一天沒吃東西了，你還有力氣咬我？”
    苻堅咬牙看著緊咬著他手臂不鬆口的慕容衝，等到他咬累了，鬆口了，他才冷笑問道：“怎麼？不咬了？”
    慕容衝無言的看著苻堅流血的手臂，張了張口，啞聲道：“我不要你管，你出去！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滾啊！”
    苻堅聞言俯身靠近他，他眼神冷的像冰一樣，伸出手緊握住慕容衝的雙肩，阻止他逃避似的繼續往後縮的動作，然後麵如寒霜的冷聲道：“你再說一遍試試！”
    他大約是真的怒了，平時的溫和寵溺都不見了蹤影。見慕容衝不答，便又語氣生硬的嗤笑道：“你這是在逼誰啊？阿菱去了你也就沒了命了？你是還在姐姐懷裏長不大的小孩子麼？你看看你的樣子，你還是當年名冠燕都的那個鳳皇麼？還是麼！沒骨氣的東西，你看你如今的模樣，你讓阿菱怎麼安心！”
    他氣急了，口不擇言的戳著慕容衝的痛處。一時間，慕容衝隻覺得天崩地裂似的，他眼前忽明忽暗，氣息也有點跟不上，他看著麵前的苻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咆哮道：“你閉嘴！閉嘴啊……阿姐死了，阿姐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聲音悲戚嘶啞，語氣中透著難以忍耐的驚慌。苻堅靜靜的看著他，不知為何突然就緩和了神情。
    他像極了淺灘中被逼上岸的魚兒，努力的在掙紮反抗著，卻沒有絲毫的意義。他墨發披散著，一張臉瘦削的隻有巴掌大小，眼睛卻是瞪的很大。
    再傾國傾城的美人，一旦發起瘋來，都和美麗沾不上邊，尋常人恐怕早已嫌棄的不想再管，可苻堅依舊沉默的緊緊抓牢慕容衝，就在這時他也不忘用一隻腿牢牢壓著慕容衝的雙腿，避免他胡亂動作又將膝蓋上的劃傷蹭裂。
    等到慕容衝吵累了，說累了，他才小心的將他無力孱弱的身軀攬入懷中。
    夠了，足夠了。他做什麼和他置氣呢。他疼，他也跟著一起疼，總歸是要疼到了一處去的。
    他閉了閉眼，出聲歎道：“她和孩子去了……我也很難受。我第一次這麼期待一個孩子的到來，我還想著等他長大了就把皇位交給他，然後我就帶你離開這裏，你說你想去看看鄴城的榕樹，我便想著日後和你久伴在那裏，為你種一片榕林。衝兒……我知你記恨我沒有照顧好她，我知道的……”
    慕容衝在他懷裏靜靜的聽著，等他說完過了很久後，他才慢慢的出聲道：“那你為什麼不信我，我聽到的，苻平親口說的，是他溺死了阿姐……你信我好不好，我求你，求你信我……”
    他話語無力中透著卑微的祈求，眼神空洞的看著上方，像是個沒了靈魂的木偶一般。苻堅看在眼裏，疼在心上。他俯身輕柔的抱緊他，柔聲安慰道：“我讓博休和明若去查了，你安心吧。等到查出真凶，我一定會嚴懲的。”
    慕容衝聞言苦笑的閉上了雙眸，他不再聽男人安慰的溫言細語，慢慢的放開了手中緊攥著的衣袍。
    其實他就等著他說一句信他，哪怕是騙他的，他也願意聽的。可抱著他的這人清醒的可怕，他連一個夢都吝嗇的不曾給他。
    何其可笑，他到現在還希冀著他能為阿姐報仇。
    苻文玉，我會讓你親手殺了苻平的。哪怕是賠上我這條賤命，我都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至於你，從前種種是我想的太過天真，這皇宮裏哪裏會有純摯的感情，我會把你從我身邊帶走的，一樣一樣的都奉還給你！
    而正在憐惜勸慰的帝王尚且不知，他的猶豫不決，優柔寡斷，讓他徹底的失去了曾經的那個少年。
    仇恨會讓一個人瘋魔變樣麼？我的答案是“會”。誰能想到當初善良純淨的桃院少年，會在不久之後狠心斷糧圍困長安三月之久，那血與白骨雕起的帝王冠，他終是毫不猶豫的拿了起來。
    浮生如此……還不如莫遇……
    

    作者閑話：

    最後一句出自納蘭容若的詞：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苻堅，他是個皇帝，他從一開始就很清醒，但是他錯就錯在心慈手軟優柔寡斷。慕容衝，他是敵國的皇子，他錯就錯在不知不覺陷進去出不來，他忘了自己肩上還承擔著什麼，他做事總是不留餘地，這才導致苻平發狠的報複他，而且他權謀不成熟，所以悲劇發生了。。。求收藏，求推薦，求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