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光匆匆而過，深秋也到了。慕容菱近日被肚中的孩子鬧得很不安穩，人也瘦了一大圈。
    宮中雖好，但她隻有胞弟一個親人，周邊伺候的宮婢女官也都是些未經過人事的，她與其他妃嬪也不愛走動，此時也不知該問誰才好。皇後娘娘雖然過些時日就會親臨來看看她，但畢竟比不得族中姊妹。
    她轉念又想，族中與她和阿衝親近的，怕是也沒了。又不免想著別家女兒有孕，母親都會來照看一二，而她的母後，如今卻早已……
    蓮心看著一旁側臥著垂淚的慕容菱，不免心中一歎。這幾日，娘娘都是這番模樣，繼續如此鬱結優思，恐怕會傷了身體。她想了想，出聲道：“娘娘，殿後種著的雛菊開的正好，你與奴婢出去賞玩散散心吧。”
    慕容菱聽後搖了搖頭：“不了，我想睡了，蓮心你也去歇著吧。”此時她已經微微顯懷，由於身體瘦弱，微拱起的肚子不免會讓人擔驚受怕。蓮心扶著她坐起，輕輕的攙她進了內殿休息處。
    等到慕容菱安穩入睡後，蓮心這才熄了燈退出了房中。她走向外殿，對著一旁等待的一位宮婢說：“去桃院告知公子，娘娘還是老樣子。唉……”
    那婢子聞言也是眉頭緊蹙，點了點頭，就急忙跑向外麵了。
    此時慕容衝正在著手理清這些時日探查到的消息。昭帝最近很是寵他，如今他可以自由的在宮中行走而不受約束，有時昭帝批折子批的累了，也會傳他去議事殿過去侍候。他慢慢的對前朝有了些了解。
    可是如今還不能打草驚蛇，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針對著苻平去查。可如今，阿姐有了孩子，不能出一丁點兒岔子。他不允許自己拿著善良的長姐冒著個險。所以他隻能委婉的查探宮中幾年來發生的怪事。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探出了一星半點。原來不隻是幾年前冷宮西院的大火，還有花園池子裏浮出的屍體，以及埋在！皇後宮中後院的半截人身。以及他這桃院，灼灼桃林中，也有過死狀淒慘的青年。他把查出來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羅列起來，驚人的發現，這些慘死的人，竟都是十八九的俊美男子，手法也是出奇的統一，鐵釘入骨，折磨至死。
    他心中詫異不解，這苻平，居然敢往皇後宮裏埋人，而作為一國之主的昭帝，不僅沒有罰他，還替他掩蓋，毀屍滅跡。他壓不住的猜測，這苻平，莫非是昭帝的……血脈？
    可種種跡象以及年齡來說，都不太合適。而且理智告訴他，自己此番的探查太過於輕鬆，好像是有什麼人故意將這些蛛絲馬跡顯露給他。他默不作聲的燒掉手中理出來的紙張，看著燃成的灰燼，微微出神。
    長安城內，慕容垂正和一幫同僚飲酒歸來。他穩步走進房中，褪下了占滿酒氣的外衫，正要出去叫人，便見一身淡色衣衫的妻子走了進來。
    他微皺眉頭，停下來腳步，看著一臉怯弱的妻子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他語氣中透露著怪異，還有一絲的不耐煩，但神色絲毫不變，仍舊是謙謙君子，溫然而立的模樣。被喚的女子抖了抖，低弱出聲道：“妾身看夫君房中亮著，就想著夫君怕是回來了，妾身擔憂，隻是想過來看看。”說罷，她溫柔的眉眼輕抬，看了慕容垂一眼。
    慕容垂聞言看了她一眼，繼而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溫言道：“我無事，勞你掛心了。你早些去睡吧，令兒和寶兒睡了嗎？”
    “妾身剛剛哄著他們睡下，夫君你……也早些休息吧。”說罷，她默默的紅了眼眶，俯身行禮退下了。
    說來也是奇怪，他們兩夫妻，居然是分房睡的。其實如果是這府中的老人的話，一定不會如此奇怪的。當年還是大燕吳王時，慕容垂就從未在這個明媒正娶的王妃房中過過夜。其他人或許會說慕容垂涼薄無情，不懂憐惜佳人。但隻有慕容晏知曉，她的主子，從來都不是薄情之人。
    房中揉著頭的慕容垂出聲喚道：“阿晏，幫我拿一碗解酒湯來吧，今夜被那幫人灌的有些多了。頭疼的厲害。”
    慕容晏聞言頷首退出房中，正準備去後廚煮些解酒湯來，不料在拐角處看見正端著托盤靜靜站著的夫人，她正要行禮，便聽麵前怯弱溫柔的女子道：“不用如此多禮的，晏姑娘。你把這個拿去服侍他喝下吧，早些讓他休息。別說是我做的，我怕他不喝。”她像是幹了好多次這樣的事一般，微笑著將手中的托盤遞到了慕容晏手中，然後自己一個人默默的離開了。
    慕容晏看著離去的人，心中不忍，輕輕一歎，若是沒有那些事，夫人和主子，必定不會是這番模樣……她搖著頭端了東西回去，服侍著慕容垂喝了後，出聲提醒道：“主子，夜深了，您該歇著了。”
    慕容垂不答，指尖扣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沉聲問道：“宮裏布置的如何了？”
    “已經吩咐線人去做了，估計這些日子，他應該查出些眉頭了。”
    慕容垂聞言輕笑，他看著一旁的瓷碗，低垂著眸子吩咐道：“想辦法透露給德親王，順便告訴他，慕容菱也知曉此事。”
    慕容晏聽後更加疑惑，不免出聲問道：“這樣的話，萬一這瘋子被逼急了，做出什麼事來，菱妃肚子中的孩子豈不是……”
    她麵前淺笑著的男子拍了拍她的肩，愉悅的對她說：“就怕他不發瘋，你想想，侄子將自己的妾兒都給害了，這場麵，估計能讓咋們的陛下忙一陣子了。況且這樣也利於我和眾位親族和晉皇交涉，暗中布置。至於阿菱肚子中的孩兒，哼……我鮮卑的公主，又豈能生下氐族的血脈。”
    慕容晏聞言低頭拱手，立馬要去傳令。臨走前，慕容垂叫住了她：“阿晏，你是否覺得我太過殘忍。”
    慕容晏搖頭：“怎會，在阿晏心中，道明哥哥是最溫和的人。”說吧，少女潛入黑夜，瞬間不見了蹤跡。
    慕容垂看著自己的手掌，不免苦笑。阿音，我如今，已經回不了頭了，你且等著我，等我做完這些事情，我一定下來陪你，一定……
    夜幕初上，不隻有多少人的歎息，被悄無聲息的掩埋。
    菱宮的事終是傳到了昭帝耳中，他蹙眉聽著太醫的診脈情況，不免出聲向一旁的慕容衝道：“你莫要擔心，朕會想辦法的。憂思鬱結怕是要親人多加開導才是，可如今在長安城的慕容族女眷，怕是隻有慕容垂府上的可足渾氏了。”
    他以往便是細心溫潤，如今更是說中了要害。慕容衝平日裏也沒想過是這層原因，還以為阿姐那日被眾人驚嚇到了，才會連著幾個月都是如此。慕容衝想了想，眼眸一閃，出聲道：“即是這般，那便請這位夫人明日進宮陪陪阿姐吧，其實不瞞陛下，奴的這位叔母，還是奴亡故母親的族親呢。”
    昭帝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還有此事，怎的沒聽你們提過呢。如此甚好，祈安，你去慕容垂府中傳一到旨，就說菱妃有孕，朕特許可足渾氏進宮探望。”
    祈安領旨去安排此事，一旁的慕容衝一臉開懷的看著昭帝道：“奴替阿姐多謝陛下了。”
    昭帝搖頭笑了笑，便進到內殿去看榻上的慕容菱了。慕容衝則是起身回了桃院，他穿梭在宮道上，看著四周落葉蹁躚，不免勾唇冷笑，慕容垂，真以為他不知曉他做了什麼嗎？哼……明日暫且是個警告，如果……再敢威脅到阿姐，他就讓他嚐嚐真正的妻離子散。
    他如今早已不是當年和小叔一處玩鬧的少年郎。且看看，最後到底誰能算計了誰。他不怕滿手血腥，為了保護他心中想要保護的人，他什麼都做的出來。
    又想起剛才那人看著他的溫柔目光，其實，阿姐順利誕下孩兒。他如今這樣陪著那人，也是好的。他以前總以為那人是暴虐無道，隻知酒色的昏君。可如今，他想起今日殿中男人看著他出主意的模樣，不免好笑的搖頭，明明是他自己的孩兒，卻第一個讓他不要擔心。這人，真是越來越隨性子胡鬧了。
    本想著年長於他的帝王肯定是守禮明規矩的，可不曾想，那人放下身上架子的時候，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似的。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笑彎了眉眼。
    突然身旁一直跟著的小豆子低聲說：“公子，上次那個撲你身上的妃子在前麵呢，咋們還是繞道走吧。”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個人看到他家公子，口水都下來了！今日陛下沒有一起，他一定會保住慕容公子的清白的。他師父說了，要好好護著自己的主子。
    慕容衝聞言收斂了笑意，看著前方站著的兩個女人，眉頭緊皺。他轉身對著小豆子低聲道：“我們繞道回去吧”
    小豆子連忙認同的點頭，主仆二人正要向著另一邊行去。便聽後方一女子柔聲道：“公子既然來了，不和我二人打個招呼再走麼，你與我們一同服侍陛下，自然要和睦一些，怎的如此生分。”
    慕容衝聞聲無言，心中一緊。果然，來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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