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琅,心途何嚐?  暖色迷離,何夢何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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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中偶爾會有清風吹進來,調皮的風兒像是喜歡極了兩人,兩人糾纏的發,也被它吹起來了。這是秦宮最舒適的季節,沒有盛夏時那般炎熱,也沒有凜冬時那般冰寒。
    亭外不遠處的池水上,零零散散的立著幾朵盛開的粉蓮,根莖部分好似有紅魚戲過,煞是可愛。兩人慢慢分離開來,慕容衝看著池中的魚兒笑著問道:“陛下高興嗎?阿姐有了身孕呢。”
    抱著他的男人聽了後麵目也慢慢柔了起來,他看著慕容衝道:“我很開心,我也希望你能高興。”他平日裏威嚴的麵容一旦柔和下來,會讓人覺著這人不是氐族的掌權者,而是私塾裏的教書先生。
    慕容衝有時會覺得,昭帝一點都不像騎馬奔騰的草原兒女,言行舉止更像是點墨描筆的漢家兒郎。
    他擅詩詞,愛書法,更是愛看書。有時在桃院裏,這人會攬著他在院中小坐,靜靜的看手中的兵法讀記。不免又回過頭想了想,文玉,文玉,可不就是文灑點墨成春秋,玉成千古登明堂麼。還真是貼切。
    慕容衝心中想著,不免失了口叫出了聲,昭帝聞言倒是臉上笑意更甚了,他看著慕容衝,微微搖頭:“我可隻許你沒人的時候這麼叫,有人,衝兒可要裝著一點兒。”
    他這才恍惚的明白了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不由得麵頰泛紅,偏過頭去。抱著他的人在他身後低沉的笑了起來。此時太陽已經落下了,餘暉映照著兩人的背影,一個靠著一個,溫馨而又嬋娟。
    待到天色漸漸變暗,亭外的祈安這才出聲提醒道:“陛下,要入夜了,您看,是去桃院還是……”
    兩人這才恍惚起身,昭帝低咳一聲,朝著祈安道:“去桃院,就你一個跟著,讓他們回去。”
    祈安笑著應了,吩咐好眾人後,還不待他出聲提醒,便見自家陛下已經拉著人走了。祈安無奈,隻好邁著小步子快速跟上去。
    等到兩人慢悠悠的走回去後,夜色早已降臨了。桃院的幾個小太監正在院門前等著自家的主子,不料看到昭帝牽著慕容衝說笑著走了過來。幾人微驚,剛要出聲行禮,便看到一旁的大監輕輕搖了搖頭,眾人了悟,連忙無聲的退下了。
    等到進了屋內,昭帝對著慕容衝說道:“你近日去菱宮都不必派人給朕說了,想去就去吧,你姐姐必定也是喜歡和你多說說話的。”
    慕容衝聞言輕笑,一臉愉悅的說道:“多謝陛下,不對……是多謝文玉了。”
    昭帝笑著攬過他,微微歎氣:“其實,衝兒若是……罷了,我看玩笑呢。好好照顧她吧。”其實他心中並不是這樣想的,他剛才很想說出口的是,如果你是女子,我必定會榮華傾城,接迎納娶,帶你入秦宮。而不是如今這般,無名無份,受前朝詬病。可轉念又一想,衝兒必定是不願的吧。
    他第一次對著寵侍玩物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不知不覺便想著這人一直陪著他便好。是因為什麼呢,容色傾國的,他這秦宮絲毫都不缺。他以前對這等事,不過是幾天的興致,從來不會像如今一樣,眼裏心裏的都是眼前這人。
    他不知,是第一次相見時,這少年倔強低頭垂淚的模樣入了眼,還是恍惚經年後,這人溫和淡笑著拂去他肩上落英時的胭脂色浸了心。他是帝王,本不該感情用事,留下這麼多的禍患,可是見他今日一臉歡喜的模樣,他不自覺的便起了保住這個孩子的心思。
    其實,這人隻要一笑,什麼慕容遺族,什麼前朝禍亂,他都覺得不重要了。
    如果,他不是帝王,他也不是前燕遺子,那該多好。想著想著,不經就撫上了他的眉峰,平日裏見他時,這人都會把眉描成柳葉狀,其實他知他不喜。本是明媚少年郎,又怎會甘願作紅妝呢。
    他溫和的出聲:“以後,別描眉了,我並不喜歡柳眉彎彎。”
    他動作突兀,慕容衝本來就是身子微僵,以為他是惱了他今日沒有畫眉,不料聽到他此番言語,不免下意識的問出口:“那文玉喜歡怎樣的眉形,我可以試著學新的。”
    麵前站著的溫和男人笑著答他:“我喜歡錚錚鐵骨的劍眉。”
    慕容衝猛地就紅了眼眶,就算知曉這不過是帝王一時的興致情趣,卻還是歡喜的彎起了嘴角。他看著眼前人,心中怨懟漸漸消散,隻留一室柔光蔓延。
    多年後,他與他經久再見,彼時他已是大權在握的掌軍者,過幾日便打算圍城突襲。他眸色冷淡的問著眼前已經被定了結局的帝王:“陛下可有後悔之事?”
    坐在花架下的帝王溫和的看著他答道:“朕這一生,有兩件事是悔不當初的,一是攻滅前燕時未殺盡你鮮卑一族,二是當年對你說朕喜歡鐵骨錚錚的劍眉。其實,朕從來,都隻愛柳眉。”
    他恨極冷笑,再不留戀,轉身便退出了秦宮。
    隻是那時他還不知曉,這人一生中,就騙過他這麼一次……
    這幾日,菱妃有孕的事傳遍了前朝後宮,頓時四處言論不斷。朝臣聞言都心中計較著,家中有宮妃的不免心中急切,忙著為自己宮中的保障出謀劃策。家中沒有宮妃的不免內心忐忑,估計這此次應當站在哪一方才好。
    這日,顏妃在自己的寢殿中補著妝,她拿起胭脂正要讓後麵的小宮婢為自己塗抹,便見後方自己的女官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她擾了擾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待到殿中侍從都退下後,她低聲問道:“可是哥哥那邊來消息了?”
    “正是,娘娘。大人讓咋們無須掛心,他會在前朝給陛下施壓,讓陛下貶罰一些慕容旁族的人。”
    顏妃聞言輕笑道:“如此說來,哥哥是支持我此次計劃的?”
    那女官聞言點頭道:“這是自然,大人說他會全力助娘娘做成此事。”
    那柔美女子聞言笑彎了眉眼,她撚著手中的胭脂,低低的笑著。慕容菱,懷上是挺容易的,可這能不能生下來,怕是要看自己的氣運了。
    此時帝王的議事殿內,昭帝看著桌上的折子低眸不語,他向後靠了靠,又看了眼前跪著的男子一眼,隨即無奈的沉聲道:“王猛,你這是做什麼?”
    跪在地上的挺拔男子聞言拱了拱手:“陛下,臣請降職慕容垂。”
    昭帝聞言搖了搖頭:“他又沒任何錯處,這些時日做事也都盡心盡力,突然降職,對他不公。”
    “陛下如若覺得這樣委屈了中郎將,那臣還有一法,處死內宮中的慕容姐弟。”
    昭帝聽後更覺荒謬,他忍不住冷哼一聲,出聲叱道:“前朝不準插手朕的家事,你莫不是忘了。朕對你妹妹從未虧待過,如今隻不過是菱妃有了身孕,你便跑到朕這裏指手畫腳。王猛!你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莫不是真的認為你王家一手遮天了。”
    平日裏,不管是朝上還是朝下,他從未如此狠顏厲色對過眼前的臣子。因為王猛此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肱骨之臣,平日裏也是他的良師益友,加之為了苻平那事,他對王家心中有愧,所以連年封賞不斷,又怎會有今日這般的冷言冷語。
    跪在地上的忠臣頭伏的更低了,他並不懼怕帝王的怒火,語氣仍舊不變的出聲道:“陛下,養虎為患啊。慕容一族這幾年來越加權高位重了。如今再出個鮮卑血脈的皇子,我大秦,危矣!”
    苻堅聞言一頓,他靠著身後的椅背,歎道:“朕知曉你的顧慮,不過是一個惜弱的女子,還有一個折了翅膀的雛鷹。怎會有事,你太過草木皆兵了。朕心裏有分寸,莫要再言,你下去吧……”
    王猛聽後不置一詞,他躬身行禮退下了。待走出議事殿後,他看著天上的彎月低歎一聲。緩緩的向宮外走去。
    殿中的昭帝一臉疲憊的仰著脖子,他對著祈安吩咐道:“讓皇後注意顏妃些,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祈安聞言看了看案前的帝王,張了張口,還是沒再說什麼。他正欲退下吩咐,便聽昭帝閉眼問道:“你想問朕,為何不怕皇後也參與此事?”
    祈安正要恭順的點頭,示意他的陛下猜對了。便又聽昭帝道:“哼……她苟氏還沒那麼大的膽子,在這宮裏,誰都有可能害朕的孩子,獨獨她,你拿刀抵著她,她都絕對不會。”
    祈安雖是心中了然,但還是恭順的退了出去。他原本是侍奉老皇爺的內監,年歲大了,人也穩重了後,便被分到照顧當初還是王爺的苻堅身旁了。
    他看著苻堅長大,這帝王喜愛些什麼,厭惡些什麼,他再清楚不過。陛下對皇後娘娘,憎惡大過了齊眉之情,陛下對菱妃娘娘,憐惜大過了男女之愛,至於慕容公子,他微微歎氣,怕是陛下自己都不知曉吧,他作為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隻是他老了,沒了年輕時的勇氣,過眼便忘了,再做不來提點之事,隻是希望陛下自己能想的通透一些吧。
    年邁老監顫顫巍巍的小步邁進黑暗之中,其實這宮中,多的是通透的人,隻是這些人,大都被這巍峨的宮殿磨平了脾性,連著最初的那點衝動好強,都磨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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