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便改日了。“楊書羽笑得溫和。沐老爺也不會伸手打笑臉人，僵著臉，目送楊書羽離開了。但當楊書羽背過身後，神情又柔和下來了。眼前的人，論氣質，陌上如玉；論長相，竹蘭之姿；論家世，書香門第；論才識，梁老門下高徒；論秉性，溫文爾雅，最重要的是做人也聰明。這樣一個才貌兼備家世也不低的人，沐老爺即便眼高於頂，也不會瞧不上。正因為太瞧得上了，現下才會更加的怨恨與不滿而已。
    “爸爸。“沐微言清完貨物後，便走出來，查看裝貨進度如何了，見沐老爺站在門外，便走了過來，抬眼間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轉進小巷子，微微有些發愣，隨後問道：”剛才那是楊先生？“
    “是。“沐老爺悶聲道，隨後氣呼呼的走了進去。沐微言站在遠處，看著已不見人影的小巷子，隱隱覺得有些開心，也覺得有些失落。要是早一步出來就好了。
    楊書羽原本是抱著目標去的，結果铩羽而歸，有些失落不假。但是一想到來日方長，也就不甚在意了。正好在家裏也呆了幾天了，楊書羽也打算收拾東西回縣城了。之前一直都是借梁景瑜或者陳一白的車，這一次，楊書羽準備自己去。怎麼去，自然是到城外邊租一輛馬車了。依腳程，大概能在晚飯之前趕到縣城裏。
    主意已定，楊書羽便與楊母大嫂說了一聲，楊母覺得坐馬車有些顛簸，怕他受不了，但是也不好多勸兒子在家休息，畢竟正事要緊。楊書羽告別楊母後，便拎著備換洗的衣物出了家門。臨到巷子口，瞧見城隍廟下的書院，猶豫了一下，見天色還早，便走了過去。恰逢楊書華一節課上完，見楊書羽站在門外，便笑著走了出來，道：“今日就打算回縣城了。“
    “是。“楊書羽點了點頭。
    “可有人來接你？“
    楊書羽搖了搖頭。
    “你打算坐馬車去。“如今車還未普及到小縣城裏麵來，若非陳一白和梁景瑜的身份特殊，在富水城時很難得看到小車的。日常出行都以牛車驢車或者馬車代步，當然也有如沐家一般買輛自行車的，但是那是極少數了，可以忽略不計。”那我送送你。“
    離下一堂課也有些時間，楊書華便道。楊書羽自然是應下了。楊書華轉身進去吩咐了幾句後，便出來了。
    富水城畢竟小了些，從鎮中心走到城外也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兩兄弟難得這樣悠閑著散步。楊書華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他與楊書羽年歲相差的大，可以說在繈褓中時，楊書羽就是他帶大的，但是長大之後，與楊書羽相處最多的卻是陳家的那小子。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經進學堂開始學習了。後來，楊書羽師承梁老，兩人即便同在一屋簷下，但是相處的時間也少了。再後來，他成了親，有了子嗣，重心就基本上不在這個弟弟身上了，而隨後便是這分隔多年的海外求學。仔細算來，他與弟弟最親近的時候，竟然是楊書羽不曾有印象的幼年了。那個時候的楊書羽軟軟糯糯的，唇紅齒白，眉眼彎彎，就像觀音座下的童子一般天真可愛。時間一晃即逝，在你還未珍惜的時候就已經匆匆流走了。
    楊書華很是感概，這些年，兒子終於長大，弟弟也求學歸來，本以為就大把的時間去重敘兄弟情了，但是他老了，卻也表示著弟弟也成人了，有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想法了，這相處的時間呀，也還是少了。
    楊書華絮絮叨叨的說著，楊書羽聽得極為認真，隨後笑道：“大哥的擔心有些過了，你我年歲還長著呢，說不定老了，還能坐在一個院子裏，看子承膝下，頤養天年。”那個時候，大家都已白發蒼蒼，偶爾下下棋，偶爾喝喝酒，偶爾鬥鬥嘴，看歲月流逝，萬物縐狗。
    也是。楊書華一想，也覺得是自己有些太感概了。畢竟這段時日書院發生的事情確實令人唏噓了。
    兩人很快便走到了城外，看到見有很多馬車停在路邊，等候著客人。楊書羽在門口站住，對楊書華道：“大哥，我這便走了，你快些回去吧。”
    “也好。”楊書華點了點頭，從善如流的轉身離去。楊書羽看著大哥離開的身影，微微有些發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應著心裏的所想，喊了一聲：“大哥。”
    楊書華瞬間便回過了頭，看著楊書羽的眉眼都帶著笑：“怎麼了？”
    “我不在的時候，多陪陪媽媽。”楊書羽想了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那是自然。”楊書華抬了抬書，答得自然。
    你也好好照顧自己。這一次楊書羽看著楊書華離開的身影沒有出聲，但是心思卻百轉千回。索性還好，他如今回來了，不說落葉歸根，隻說父母在不遠遊，親自在，不遠行。他的歸來，不就是因為想念嗎。
    城外的馬車一字排開，都是齊齊整整的等著客人上門的。有些已經找到客人了，便高喝一聲，駕車離去。有些依舊停留在遠處，喂喂馬，繼續搜尋著可能會出城的客人們。楊書羽剛走出去，便有人上前問他，可是要出行。
    他還未曾出聲，便見有一輛軍用貨車停在左側，越過卡車，赫然是一支糧隊，如今正井然有序的往貨車上上貨。而那支糧隊看著眼熟。
    “那是沐家的糧隊，聽說要做一筆大生意，這不，連貨車都給租下來了。”那馬夫見楊書羽神色好奇的看著那邊便解釋道。
    “原是如此。”楊書羽點了點頭，想著畢竟是別人的生意，也沒有在注意，而是問了馬夫的車在何方，便跟了過去。這是一輛不大的烏蓬馬車，裝飾並不起眼，但勝在馬匹不錯，看著也幹淨。楊書羽便決定坐這輛了。聽說是去京平縣，馬夫就更開懷了，雖說路途遠了些，但畢竟是一筆大生意呢。
    楊書羽上了馬車，便將箱子裏放在了角落裏，隨手從裏麵拿出一本書，然後又取出了楊母準備的幹糧。就這樣看著書，吃著幹糧，坐著顛顛簸簸的馬車上路了。
    四月春，天氣不算太熱，正是踏青的好季節，隔著馬車都能夠聞到田野裏草木的清香味。畢竟都是趕路的，馬夫也是自帶了幹糧了，還問了下楊書羽要不要也來點。楊書羽婉拒了。眼看著過了午後了，楊書羽便靠在窗戶，閉目休息起來。
    楊書羽是被一次巨大的顛簸震醒的，他回過神才發現馬車停了，而且剛才的震動就是馬車傳來的。他掀開簾子正準備開口，就發現馬車已經跳了下去。他也跟著下去了。原來是路上有一塊尖銳的石頭，適才馬車避讓的時候，沒有完全避過去，做車輪撞到石塊後，車輪錯位了，看樣子馬車暫時是走不了了。
    “實在對不住，先生。”馬夫顯得也發現了這一點，連忙起身一邊向楊書羽道歉，一邊擦著頭上的冷汗。即便他現在給楊書羽退錢，也免不了如今路上沒車的可能性了。
    “無妨，你先修車。”楊書羽淡然的笑了笑，反正也並不是很急，索性就站在一旁觀看馬夫如何修車了。馬夫感激的笑了笑，從馬車裏搬出一個小馬紮，讓楊書羽坐著。
    春風拂麵，稻香陣陣。楊書羽坐了沒一會兒，便聽到後邊有車聲傳來，回頭便看到一輛軍用卡車開了過來。楊書羽想著，這不就是沐家的那輛運糧的車嗎？正想著，車便從身邊駛過了，卷起了不少灰塵。楊書羽抬起衣袖遮了一下，沒甚在意。卻沒想到那車竟然停了下來，然後一個人從車上下來了。長衫布褲，看著精幹了不少，連稍短的頭發也鬆鬆的束了起來。清風略過臉龐，發絲清揚。
    楊書羽看著來人便忍不住笑了出聲，後又覺得不妥，便以拳掩口，輕咳了一聲。
    “書羽，沒想到還真是你。”沐微言的視線在馬車和楊書羽身上掃了一眼，一瞬間便了然了所有的事情。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麼的奇妙，她還在失落上午並沒有見到楊書羽，沒想到冥冥之中又在這裏相遇了。
    “可需要載你一程。”沐微言笑問。楊書羽答得坦然：“那就謝謝微言了。”
    此次是送貨到武漢去，客人自然就是上次的吳老板了。沐老爺畢竟年紀大了，有些東西跟不上，便讓沐微言去了，畢竟之前也是沐微言參與接洽的。因為這筆單子比較大，用馬車送貨那就太慢了，所以沐老爺動用關係從縣城裏借了一輛軍用卡車來。一來節約送貨時間，二來也安全一些。
    沐微言帶著兩名夥計就坐在前麵，剛好還可以容下楊書羽一人。楊書羽與馬夫說明緣由後，便提著行李上了車，自然該給的，一點也不少。
    原本一天的路程，結果隻用一個小時便到了，但是從京平縣到武漢，少說也有半天的功夫，估計到了之後，也應該是晚上了。楊書羽便問道：“可與吳老板商量好了，在哪裏交貨。“本來這不是自家生意，楊書羽不便過問，但終歸是有些擔心，便問出口了。沐微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應了一聲：”已經溝通好了，應該不會有差。“
    “那便好。“楊書羽看了看窗外，遠遠的可見縣城的炊煙嫋嫋，看了一會兒，他便回過頭來，看著沐微言認真的道：“此次歸來後，我有話與你說。”他說得極為認真，沐微言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臉色慢慢變得嬌羞起來，低著頭應了一聲，嗯。
    兩廂說定，楊書羽也收拾東西準備下車了，畢竟從路線上來看，貨車是不需要進城的。貨車在岔路口停了下來，楊書羽與沐微言告別後，便拎著東西下車，剛走出疾步，沐微言便從窗內探出頭來，喊了一聲：“書羽。”
    楊書羽心中一動，轉過頭來，靜靜的等著沐微言往下說。
    沐微言張了張嘴，然後露出笑容道：“你有急事嗎？“
    楊書羽的笑意更甚了，搖了搖頭。
    “那可願意陪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