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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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台之下一念之間,戲台之上人生百轉。楊書羽看了一會兒,想起這個唱旦角的人為何如此麵熟了。就是當初在城隍廟遇見的那個戲班子,沐微言曾說這是洪樓的戲班子。
    兩個小時,戲台之上人生跌跌宕宕起起伏伏,已經到尾聲了。隨著最後一聲鼓點落下,這出戲也落下了帷幕。梁景瑜這會兒終於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人了。被楊書羽取笑了一會兒。戲停了,也要開宴了。梁景瑜帶著楊書羽施施然然的赴宴,吃完之後,與主人家寒暄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出得門來,原本搭建的戲台這會兒正在拆遷,一名穿著紅衣衣裙的女子正忙著拆卸板子。但是她力氣小了,板子又訂得牢,試了幾次都紋絲不動,急得女子直擦汗。梁景瑜的腳步停了一下,最後竟然走了過去。
    楊書羽詫異的看著梁景瑜穿著一身西裝,就這樣將板子抬了起來,板子震動後落下來的灰塵將衣服下擺都染白了。
    女子見到梁景瑜的時候,就已經愣住了,見梁景瑜要幫忙,還來不及勸阻,梁景瑜已經將板子拆卸下來,放在了地上。
    “還需要拆哪裏?”梁景瑜對衣服上的灰塵視而不見,問道。
    女子咬了咬唇,開口道:“不勞煩梁先生了,這些活還是我自己來。”
    “哎喲,梁先生,這可不是您該幹的活。”一道尖銳的嗓音插了進來,從後台走出一名豔妝女子,穿著一身豔色的衣裙,脂粉微厚,雖說上了歲數,但是舉止間略有些風韻猶存的味道。那女子掃了站著的女子一眼,忙喚道:“三兒,大鐵,死哪去了,還不快過來幫忙。”隨後對梁景瑜笑道:“這粗活累活就得給該幹的人幹,梁先生可不是幹這個的人,別髒了您的衣服。”女子神情自然,但說出的話,多少帶了些諂媚的意味。
    梁景瑜停了一下,視線掃過紅衣女子,女子低著頭一聲不吭。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梁景瑜轉身離開了。
    “梁先生慢走。”豔妝女子聲音拖得極長,許是唱戲出聲,聽上去也沒有讓人不舒服。
    走出巷子後,便見一名警衛跟了上來。楊書羽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認識那女子?”
    “為何這樣問?”梁景瑜反問道。楊書羽的視線落在了那一抹灰塵上麵。梁景瑜也看到了,沉默了一會兒,久到楊書羽覺得他不會承認的時候,便聽梁景瑜道:“那是洪樓的台柱子,屈淼淼。後麵的那個是班主殷娘子。去年梁老做壽的時候,一白請她們搭過台子。”而他就是在那裏認識的屈淼淼,隻不過當初唱角的人可不是她。楊書羽驀然想起了之前沐微言曾感慨過之前唱角的人不是那個小姑娘,因為新人笑舊人哭太普遍,如今看來,確實是新人笑了。
    “所以今天來參加壽宴是假吧。”
    梁景瑜是真的詫異了,他也沒有想到楊書羽會猜測得這麼準。這個人,不僅聰明,而且看事看人也能看透。他突然想起陳一白之前還擔憂他不懂情愛,會不會隻是一時好奇才和沐微言走得那麼近。如今看來他不僅不是不懂情愛,而且還將什麼事都看得比較透徹。想到這裏,他笑了起來:“之前一白還擔心你錯對沐微言好了。但沒有想到你卻是最懂得自己需要什麼的人。”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將友情錯當愛情;會將新奇當做喜歡呢。
    楊書羽沒有回答這個話題。而是轉身朝前麵走去了。
    從巷子出來後,梁景瑜就打算回京平縣了。楊書羽好奇的問道:“你難道不打算帶我過去?”
    “你覺得我是因公而來?”梁景瑜反問。相當於是對之前楊書羽的猜測作出了解釋。楊書羽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理會他。徑自回去了。
    用過了午飯,後來又吃了壽宴,天色也尚早,就這麼回去,多半是會積食的。楊書羽索性沿著富水河畔散起步來。河邊種著一排溜的迎春花,如今正迎著春風瘋長。楊書羽剛走到河邊便看到花叢間站著一名女子,走得近了,才認出來是沐微言,於是悄聲走了過去,輕笑道:“微言。”
    “唉……”沐微言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回頭看到楊書羽,臉色攸的就變紅了,有些不自在的道:“怎麼是你?”
    “莫非你在這裏等人?”楊書羽笑問。
    沐微言的臉又紅了一下,慌忙轉過身去,夾著水汽的風撲麵而來,微微有些涼意。沐微言伸手摸了摸臉頰,這才正視楊書羽道:“也沒等什麼人,隻是在家裏待得累了,出來走走。”原本她是打算留在京平縣的,但是吳老板的這筆單子確實大了些,沐家倉庫拿不出那麼多貨,趁著天氣好,沐老爺去沙縣購糧了。家裏沒做主的人,沐微言自然就得回來了。這兩天忙著收糧清賬盤點,人也有些暈暈乎乎了。這才到河邊來走走。往常走在這裏,也會碰到相鄰與她打招呼。沒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楊書羽。
    “你不在這段時間,嬸嬸和楊大哥大嫂肯定擔心壞了。你怎麼沒留在家裏陪陪他們。”
    “確實讓他們擔心了,隻不過今天要去先生那裏,所以出來了。”
    “也對,梁老肯定也很擔心。”沐微言暗道自己還是蠢了些。還沒來得起頭,便見楊書羽將手伸了過來,她微微一怔,愣在了那裏。直到楊書羽的手從她頭頂掃過,然後取下了一片花瓣,才回過神,略微有些羞澀的笑開了。
    楊書羽見她笑得眉眼彎起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快到傍晚了,河水裏也印出了一道殘陽。河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沐微言四下望了一圈,輕聲道:“我回去了。”
    “好。”楊書羽溫聲道。沐微言與他道別後,便轉身準備離去,楊書羽追上幾步道:“我明日要回京平縣了。”
    沐微言神情失落了一下,隨後道:“我過不了多久也要過去。”
    所以,還是可以見麵。
    楊書羽望著沐微言離開的身影,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嗎?想起梁景瑜的話語,他反而想笑了。亂世裏,能需要什麼。無非是看你紅妝起,繡樓裏,共白首。無非是我所珍視的,我所在意的,我所希望的人和事都平平安安的走下去,僅此而已。
    回到楊家的時候,楊書華還沒有回來。楊柳告訴他,楊大伯去學生家了。好像是一名叫張子安的少年棄學了。楊書羽愣了一下,這個名字他還真記得,因為那兩個雞蛋。大哥說過,張子安家裏並不富裕,家裏隻有母親和妹妹兩個人了。在偏遠農村,張子安就如同是家裏的勞動力了,若非堅持,還真的難以求學。略略有些遺憾,楊書羽沒有再想這件事情,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畢竟明日就要回京平縣了。
    很晚的時候,楊書華回來了。尚在書桌前查看資料的楊書羽聽到動靜,便起身出來了。
    “還沒睡?”楊書華動作本來就輕,怕驚擾了家人。見楊書羽出來,略有些意外。
    “你學生的事情怎麼樣了?”
    楊書華搖了搖頭。張子安家境貧寒,但是家人和他自己都非常的上進。早幾年張父還在的時候,他家裏還能勉力支撐孩子上學堂,後來張父外出務工時,辛勞過度慘死他鄉,就隻留下了孤兒寡母三人。那個時候張子安就起了棄學的念頭,楊書華不忍心,便親自上門,表示可以不用學費,但是一定要繼續學下去。你可以不會寫文,不做大思想家,但是你得認識字,懂得知識,這樣才不會像張父那樣一輩子給人打長工,拿著最少的錢,做著最多最累的事情,最後還垮了身子,連工錢都拿不回。這番話,他說得很尖銳,因為隻有剝開血肉,才能讓人重拾希望和動力。這番話說動了張母,她表示隻要她還能動,就一定不讓張子安棄學。這一堅持就是一年多。即便楊書華說了不要學費,但是這位樸實的婦人還是會努力拿出一些家裏的東西來補給楊書華,這是她最後的尊嚴了。所以楊書華才會接受他們上次拿來的雞蛋。隻不過一年了,張母做得夠好了。不足的是天道不公。
    “他妹妹生病了,原本以為隻是小小的咳嗽,所以沒有帶去找大夫,結果現在變成嚴重了,直接轉為了肺癆。“肺癆,這個病一旦出現,就如同判了死期一樣。然後這個小丫頭不過才八歲而已。於是原本還能勉力支撐的張家徹底垮了下來,張子安也不可能繼續上學。楊書華想到那個瘦弱的少年站在門口,望著他,低聲說,先生,我不能再去學堂了,我要去工作,去賺錢,來治好妹妹的病。您能幫我們一時,但是幫不了我們一輩子。隻是,先生,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
    這是一個早熟的孩子,楊書華有些唏噓,更多的是心酸。這樣的孩子有很多,也正如張子安所說,他能幫一時,卻不能幫一生。而他原本以為的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在這個尚不和平和公平的年代,根本行不通。至於為什麼一定是他,這讓這位做先生的卻無言以對了。世上人有千千萬萬,有張子安這般掙紮著生活的,也有楊書羽這般自幼便受盡寵愛衣食無憂的,更有那些站在高位,隨意決定人生死的。這能說什麼呢,因為這就是命,無關公平,不帶公正,隻有隨機。
    見楊書華神情落寞,楊書羽張了張唇,卻一安慰的字也沒有說出口。楊書華抹了一把臉,道:“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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