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羽捏著報紙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鬆開了。“先生推薦我去組織文峰橋的修繕工作，我沒有答應。”
    “文峰橋連接了京平縣南北兩地，乃重要的交通點。你應當去。”
    楊書羽低頭看著手裏的報紙，忍不住苦笑起來。大家都懂的道理，他卻迷糊了這麼久。當初歸國時一心想著振興華夏，驅逐日寇。但他忘了，他隻是一個人而已，僅僅憑著滿腔抱負是改變不了現狀的。他能做的便是用所學所識改變一些能做到的事情。而先生隻是做了正確的選擇。
    “你覺得沐小姐如何？”楊書華突然問了一個題外話。楊書羽楞了一下，隨後不可思議的看著楊書華，楊書華本就是先生，彪炳文人風骨，向來不喜議人是非，尤其是女人。所以今日聽到這句話，楊書羽難得詫異了一下，端正了身姿道：“大哥指的是什麼？”
    “你若不想答，便算了。雖說如今提倡女子自由平等，但這裏畢竟是小鄉小縣，你還是少與之接觸的好。”
    “大哥可是不喜沐家？”楊書羽沒有明確表明態度，而是反問道。楊書華盯著他的視線看了一會兒道：“你可知這裏並非英國了，而你接觸的也並非是洋人女子。”
    一句洋人女子。瞬間點醒了楊書羽。楊書羽這才想起一些事情來。國外風氣開放，而身邊的不是友人便是同學，所以言談舉止多少有些親昵。但那是國外，如今他用這種態度和語氣去對待一個未曾見過幾麵的未婚女子，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唐突了。所以沐微言是介意這個嗎？想到沐微言之前的冷淡，楊書羽總算找到了理由。不過，實在不妙呀。
    “既已知曉。日後做事還是謹慎為上。”楊書華點到為止，適時，楊柳跑進來道：“可以開飯了。”楊書華便轉身出去了，待出門又回首道：“不過你若有意，倒是不妨事。”
    楊書羽無言的回視了大哥的目光，略微有些無語。
    即便戰火紛飛，危機四伏。整個富水城的百姓對待一年重要的節日春節還是十分喜歡的。整個小城雖然人煙稀少，但是炮竹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是張家放完李家接著放的勢頭。二十九的時候，楊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個真正意義上的團年飯。陳一白並沒有來，想來是有公務了。夜晚了，大家都圍著火盆守歲，一邊聽聽楊柳繪聲繪色的講著國外的趣聞，一邊吃著瓜子點心。後來楊母和楊文景都扛不住了，於是守歲的人便隻剩下楊書羽兄弟了，楊柳早就靠著搖椅睡著了。楊書華和楊書羽兩人聊了一下最近的局勢，後來也困了。楊書羽便抱著楊柳回屋去了。
    窗外依舊是此起彼伏的炮竹聲，楊書羽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了。便又推門出去，正好看到楊書華準備往外掛鞭炮。“我來吧。”楊書羽道。
    “也罷。”楊書羽應了一聲，便將炮竹遞給了他：“果然守歲是年輕人的事了。”
    室外一片白茫茫，襯著這個夜色倒顯得沒有那麼黑漆漆的。楊家大門口掛著兩盞大紅燈籠，正順著風輕輕搖曳。楊書羽借著雪色掛好炮竹，正準備點燃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他嚇了一跳，回頭便看見一人正借著夜色走了過來，走得近了，兩人都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楊書羽忍不住抽了抽唇角道：“這麼早？”
    “正好拜個早年。”陳一白順著他的話語接了下去，走了過來，點燃了炮竹。
    “噼裏啪啦”聲音很快便在巷子裏傳開，楊書羽在陳一白點燃炮竹的時候就退回了屋簷下，陳一白也走了過來，兩人一起看著那長長的炮竹一點一點變短，碎屑四濺，在白白的地上，鋪上了一片火紅，開門紅。
    “你剛回來？”楊書羽側頭問道。
    “嗯。”
    “那為何沒有回家去。”
    “因為我答應你會來吃年飯。”
    “早就結束了。”
    “啊，我知道。”
    陳一白答得自然，楊書羽倒顯得不好意思了：“要不，我給你煮碗湯圓。”
    “太膩了。”陳一白毫不留情的否定了。
    “那下碗餃子？”楊書羽不確定的問，前者丟進鍋裏就可以了。後者他不確定要不要現包。
    “太費事了，我現在不餓。”陳一白伸手將楊書羽頭頂上的炮竹碎屑取了下來，道：“這幾天縣裏很忙，就不過來拜年了，替我跟嬸嬸問好。”
    “可是因為戰事？”楊書羽點了點頭。
    陳一白沒有說，因為是軍事機密。如今日本大肆進犯，兩黨聯合抗日的宣言已經發了出去。隻是太晚了，上海失守了，日軍若繼續進犯，那麼江浙一帶尤為不保。作為整個華夏的樞紐，武漢則成為了阻止日軍繼續深入的重要軍事重地。而京平縣臨近武漢，勢必也會規劃到戰區中來。所以陳一白才會很忙。隻是沒想到局勢惡劣至此了。楊書羽沉默了一會兒，道：“那你小心為上。”縱然戰爭不會因此放過任何一個人，但是至少當下，他希望這些人仍是能夠平安，歸來。
    隨著楊家的炮竹聲結束，附近的百姓家中都紛紛響起了炮竹聲。一片震耳的聲響，拉開了1938年的序幕。
    而當南京大屠殺的消息傳到京平縣的時候，正好是立春過後，雖然大家仍然沉浸在過年的氛圍中，但是京平縣的幾位大人物卻是如坐針氈。因此梁老家中也是訪客不斷。從初二開始便給梁先生拜年未果的楊書羽，今日也被攔在了外麵。按理說，梁先生不可能拒絕楊書羽的拜訪，那隻能說明有些場合或者說有些人不適合楊書羽見。
    “先生，怎麼辦？明日再來嗎？”楊柳望著緊閉的門扉，側頭問道。連續五天，他們都被拒在了門外，但是關門時瞟見的院子裏站著的颯颯軍人，他們也明白如今的局勢不妙。
    “也罷。明日再來。”楊書羽遲疑了一下，便帶著楊柳轉身離開了。大多數的商鋪尚未開門營業，隻零星有幾個小店子開門了。路過一個米店的時候，一個小少年從裏麵衝了出來，差點撞到了楊書羽。楊書羽眼疾手快的將他扶穩了。
    “額，楊先生。”沐清風抬眼看到那張和他先生有些相似的臉，忍不住抖了一下，很快便換上笑容道：“新年好，楊先生。”
    “新年好。”楊書羽微微一笑，抬頭看著麵前的店子，這個店子不是很大，但是裏麵的人還是挺多的，正井然有序的往停在外麵的驢車上搬東西。看貨物包裝，應該是糧食。沐清風順著楊書羽的視線望了過來，大大咧咧的道：“上次的貨物沒了，但是答應好的事情自然要允諾。所以這批糧食剛一入庫，爸爸便讓人準備送貨了。”楊書羽這才記起沐老爺那批被龍淵兄妹劫走的糧食，原本是要送到隨縣去的。商人雖然重利，但是也要重信。
    “沐老爺倒是重信之人。”隻是羅山山匪雖然被剿了，但是尚有餘匪在，不知此行可安全。不過終歸是別人的家事，楊書羽也沒有去問，便打算離去，走出幾步後，又轉回來，問道：“你姐姐呢？”
    “啊，我姐姐呀。她到縣裏去了。”
    “去談生意嗎？”
    “不是，是肖先生帶她過去的。”
    “肖先生？”楊書羽皺了下眉頭，微微有些不悅。沐清風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悅，而是十分興奮的道：“是啊，肖先生可厲害了。他不僅參加過抗日，而且學識遠見都十分了得。之前先生給我看的報紙上就有肖先生發表的文章。先生說肖先生是抗日先鋒。”
    這個評價確實很高。楊書羽遲疑了一下，想起沐微言曾經說過肖先生似乎打算開班學習了。莫非那個肖先生就是這個肖先生，那麼他開的這個班肯定與抗日有關了。沐微言當日既有參軍的念頭，如今對這位肖先生自然是十分推崇了。不過他也想見見這位肖先生了。
    “那她可有說何時回？”
    “這個呀，我不知道。”沐清風皺起了小眉頭，十分的茫然。楊書羽沒有在問下去，伸手拍了拍沐清風的頭頂，道：“你去玩吧，切莫太急躁了。”
    “好”。沐清風吐了吐舌頭，飛快的往隔壁跑了。
    “先生，你有心事？”見楊書羽沉默不語，楊柳小聲問道。
    “嗯？”楊書羽偏頭看了他一眼。
    楊柳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唇角，擺出一副嚴謹的樣子，道：“因為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楊書羽盯著他緊緊抿住的唇角，忍不住揚了揚唇角，扯開了一抹笑意：“有時間觀察我，不如多抽出時間來練字，我記得十五過後，梁老就要檢查你的毛筆字了。”
    “切，拿筆有什麼好的。讓我說，我覺得我們應該拿槍。”楊柳嘀咕了一句。楊書羽伸手敲了他一下，道：“如今有條件，自當多學多聽。即便是戰場，也需要有知識的人，而非蠻夫硬幹。”
    兩人慢悠悠的晃回了楊家，走過小巷子的時候，看見巷頭的屋前有兩個小孩在玩耍，一名藍衫女子正坐在屋簷下，看著她們，時不時的出聲提醒了一下，別摔著了。
    “易嬸。”楊柳嘴甜的喚了一聲。藍衫女子回以一笑，視線掠過楊書羽時，微微欠了欠身，然後便移開了視線。那是巷頭易家的長女，她的弟弟前幾年外出的時候被洋人打死了。為了留後，易家招了上門的女婿，這才有了兩個小孩。易家的幺兒年歲與陳一白相差不大，小時候也曾一起玩耍，隻不過多年後卻已是物是人非。
    國弱，則民不強。民不強，則國被欺。周而複始。
    “先生，有客來訪？”快到家的時候，楊柳突然提高聲音道。並不是因為太大驚小怪，而是因為那曾在梁老院子看到的那些警衛如今就站在楊家門外。所以這個來訪的客人自然來頭不小了。
    

    作者閑話：

    之前一直在耽頻，突然轉過來，然後有句話一直想講，大家都是腐女嗎？為何言頻的人氣這麼少⊙﹏⊙b汗